學習易經的方法論(2)

2024年8月8日 聞道

貳、 卦的解讀方法

    解析易經的每一個卦，都可以分成三大區塊來作解釋。(一) 卦名、卦象；(二) 卦辭；(三) 爻辭。

    我們還是用「蠱」卦為主，輔以其他卦的比較，來作解說。現代人解讀易卦，當然必須能舉出，在我們生活中能印證的事例，才能活用易經的智慧。

(一) 卦名與卦象的解讀

    卦名，就是用一個簡短的名，來表達本卦的主要內涵。解讀卦名，必須能綜合、涵蓋卦象、卦辭、和爻辭的完整、合理、而有意義的內涵。

    蠱，這個卦名的意思是，器皿內腐敗生蟲，蟲與蟲，又彼此鬥爭，意指腐化、敗壞的現象。在社會情境中的「蠱」象，指涉的就是體制、組織內部的腐敗現象。解讀卦，不能只看單方面，蠱卦的含意也包含了相對的改革的意涵。所以蠱的卦義，可以定調為「腐敗與改革的對抗」。

    蠱卦的卦象，「下巽、上艮」，也稱為「山風蠱」。將山與風的能量綜合考量，投射到腐敗與改革的對抗。風是有破壞能量的，社會風向是可以被帶動、轉向的。治蠱，會將社會帶往何方，有什麼後果，在爻辭會做詳細的解析。上卦艮為山、為止，蠱卦的目標，還是希望社會是安定的。而卦辭裡的「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則顯示蠱卦的運作法則，是鬥爭的進行式。

    「蒙」卦的卦義，經常被解解為啟蒙教育，甚至，依照儒家思想，還有「蒙以養正」的成語。但是，綜合卦象、卦辭、和爻辭的內涵，蒙的卦義，與兒童的啟蒙教育是不相應的。而且，蒙是不明白，如何可以養正呢？

    坎為險，艮為止，呈現的卦象與教育的本質是不合的。其次，就卦辭來看，童蒙的啟智教育，與占筮是沾不上邊的。看爻辭就更明顯了，初六爻的「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根本不是童蒙教育的內容與方法。上九爻辭的「擊蒙。不利為寇，利禦寇」，更與童蒙教育完全不相干。

    蒙的涵意，是蒙昧、蒙蔽、蒙騙。所以，「蒙卦」裡的蒙，並不是為智能未開兒童的啟蒙教育。我的解讀，蒙卦是被蒙騙的現象，也就是，現在最熱門的社會新聞中的詐騙行為。「蒙」的卦義，就是「詐騙與反詐騙」。我將專文，針對蒙卦作詳細的解說，請參閱。

(二) 卦辭的解讀

    卦辭，是對這個卦的的「本質」與「特訊」，作出總結評斷。

    蠱卦的本質為：元，亨，利涉大川。其特訊為：(1) 利涉大川。(2) 先甲三日，後甲三日。

    蒙卦的本質為：亨，利，貞。其特訊為：(1) 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2) 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

    《易經》六十四卦，有一套共同的本質評斷標準，就是「乾卦」的卦辭：元，亨，利，貞。

    易經六十四卦，指引我們在不同的情境中，採取趨吉避凶行動，「元、亨、利、貞」乃是社會國家所欲達成的總目標。個人修德，當然也可以用「元、亨、利、貞」來做自己人生旅途所追求的標竿。其涵義為：

    元：元氣旺盛，自強不息。

    亨：發展興盛，通達順暢。

    利：宜行得利，厚積實力。

    貞：固守正道，安居樂業。

    用現代話來說：元就是，元生基礎穩固，體質強健。亨的意思是，前景展望一片大好，順利持續成長。利，是佔有利基，利於行動，而獲利豐厚。貞，固守本業，永續發展。例如，我們可以對企業的經營成效作評價，「台積電」這家公司，就具有元亨利貞的本質。

    我們解讀卦辭時，首先就要判讀卦的本質屬性。蠱卦的質性只有元亨利，而沒有貞。果然，在九二爻辭裡，就讀到「幹母之蠱，不可貞。」在這個情境下的行為，會傷害到「貞」的質性。

    再看「蒙卦」，他的質性只有亨利貞，沒有元。如果蒙卦，指的是童蒙教育，一定要有元吉。因為蒙卦的卦義，是詐騙，所以元是不好的，卦辭裡就沒有元的質性。

    再如，「剝卦」的卦辭為：「不利有攸往」，完全不具有元亨利貞的質性。這個卦，討論的是個本質不佳的情境。

    卦辭裡的「特訊」就是，這個卦要特別告訴我們的訊息。我們完整地解讀「蠱卦」卦辭，如下：

    發生腐敗的現象，當然是不好的，為什麼會「元、亨、利涉大川」呢？因為，當社會出現腐敗弊病的現象，我們當然要加以整治矯正，使恢復健康，有益於國家社會，所以最終的結果是好的。

    涉大川，是幹大事。整治腐敗，於社會和邦國是屬大事也。在上古時代，人民耕田而食，鑿井而飲，安心守護家園就好。要冒險渡過黃河、長江這樣的大川，需要耗費巨資的人力物力，冒著氣象、波浪、地理的風險，通常進行的是戰爭或外交的國家大事。治蠱是大事，不是私人間的小事。

    蠱卦的卦辭，少了一個「貞」，這就是卦象變化時，貞的特質會出現問題，是要特別注意的重點。且待下文，看爻辭時，再來分析說明。

    「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又是什麼意思呢？這句的關鍵字是「甲」，甲不是天干日的甲日，否則這句話成為「辛日，丁日」，完全沒有意義。而且在夏商周三代，並沒有用天干地支來計時，那是漢代之後才發展出來的。

    「先甲三日，後甲三日。」是整個蠱卦的核心概念，知其理，才能瞭解，為何會產生蠱，又該如何整治蠱的腐敗現象，這也是身處蠱卦情境的行動綱領。

    蠱卦，是鬥爭的卦。腐敗現象，是由濫用權力造成的。蠱是重症，整治腐敗，就像治病一樣，要用藥、甚或動手術，需要用強而有力的手段來矯治。貪腐與改革，這二股力量的鬥爭，是一個過程。

    甲，指的是甲兵、甲士。動用武力展現能量，以達成目的，獲得利益。在民主時代，不用武鬥，比的是選票和民意支持度。但，有時也有使用暗黑勢力的傳聞，恐嚇、威脅、攔截、圍堵、栽贓等等的不法手段，或者使用謀略來逼迫對方屈服，也算是用甲。

    三日，並不是三天的日期。在中國文化的哲學，三是多的意思，所以三日的含意是說，這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是發生了一段期間的事，但也不能是長期存在的現象。

    先與後，當然是前後順序的因果關係。先甲三日，就是掌權者用不當的手段，使私人與朋黨獲得利益，而傷害了社會大眾的利益。先甲三日，是造成蠱象「腐敗現象」的因。後甲三日，則是反貪腐、反黑箱的改革力量，用鬥爭來整治蠱象。但是，無論先甲或後甲，都不應讓社會風潮處於長期動盪不安的狀態。蠱，只能是一時、或暫時的現象。

(三) 爻辭的解讀

    「爻」是建構卦象的陰陽能量變化，呈現在「蠱象」中的局勢變化，「爻辭」分析在不同的情勢變化中，採取的行動會造成什麼後果。

    易卦的六個爻，本身就是一個嚴謹的結構，如同法院的判決書一樣。初爻，先將本卦的結論，作概括性的提點。二爻、三爻、四爻，則分析不同狀況的行為，及其後果。五爻是本卦最佳狀態，六爻則是重點提示、法則、或特殊情況。

    分析蠱卦的「爻辭」，我們一定要先解釋和釐清，幾個重要的概念，否則，會產生極大的謬誤。

    幹，是做事，整治蠱，沒有問題。現代話，就是改革腐敗弊病的行動。「幹父之蠱」和「幹母之蠱」，並不是整頓父母親遺產的弊病。幹蠱，是匡正國家社會或團體組織的腐敗現象，跟父母遺產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麼，蠱為什麼又分為父之蠱和母之蠱呢？父與母的概念，分別代表「乾」與「坤」的角色。乾的角色，是讓組織的功能發揮出來，讓組織可以運作順暢，持續發展。坤的角色，是組織本身的體制結構完善，以支持乾的角色可以發揮功能。一個組織，如果「功能」性出問題，就是父之蠱；如果是系統性「結構」出問題，就屬母之蠱。

    舉例來說，有個採購案，如果採購單位綁定特殊條件，以圖利某特定廠商，而使其他廠商不符合資格而不能參與投標，這樣的弊案，就是犯了父之蠱。另外，如果單位主管，為了逃避政風單位的監督，使用手段讓政風人員無法監督投開標作業，使組織內部自我監督的功能無作用，這種結構性的腐敗，就是犯了母之蠱。

    蠱卦初爻：「幹父之蠱，有子，考無咎。厲，終吉。」有子，並不是指兒子，是組織裡有能幹的人，可以來匡正個案性的弊病。考，是祖先，意即祖輩傳下的宗廟社稷不會有事。雖然組織會受到傷害、譴責，但將弊病去除了，最後的結果是好的。厲，終吉，就是對本卦的判決。

    第二爻，爻辭說：「幹母之蠱，不可貞。」這是結構性的弊病，現的是陽爻，表示，先甲和後甲，雙方攻防的力度強勁，處理的結果是，不可貞。貞，是固守正道之意。組織的結構不能固守正道，那麼麻煩就大了，這樣的改革可能需要組織改造，會影響人民正常的生活。

    第三爻，也是個陽爻。爻辭說：「幹父之蠱，小有悔，無大咎。」父之蠱是功能性的弊病，組織有許多不同功能，局部性的功能出現問題，不影響大局，所以說無大咎。但是攻防的力度是強的，彼此摩擦的結果，當然會造成一些悔恨遺憾。這樣的小事，如果不刻意去放大情緒性反應，很快就會過去，不會造成大傷害。

    第四爻進入山卦，而且是個陰爻，風的力量，即改革的能量減弱了。爻辭說：「裕父之蠱，往見吝。」這是很糟糕的現象。

    裕父之蠱，有二個含意，都不好。裕是寬鬆，是縱容弊端的存在，打假球，不是真的要改革，放任腐敗現象變得更嚴重。第二種意思是富裕，這裡不是幹蠱，而是從腐敗情境裡獲得大利益。不改革了，朝野互相勾結、利益分贓。這是最嚴重的腐化現象，再這樣繼續下去，就見「吝」了。吝的意思是幾乎沒有東西，資源都被吃乾抹盡，走投無路了。

    最典型的例子是，清朝政府的百年腐敗，國庫竭盡，最終結局是國家走向衰敗滅亡。當然這是長期的腐敗積累，才會這樣。

    蠱卦的卦象，應當不至於走到這地步。因為其卦辭裡斷定「先甲三日，後甲三日。」三日之期的幹蠱行動，不能讓貪腐成為長期常態化現象。其次，先甲與後甲的爭鬥，是一種權力制衡機制，有防止和匡正腐化現象的功用。

    第五爻的爻辭：「幹父之蠱，用譽。」幹蠱行動，到了這個階段，是反貪腐的改革成功，得到人民的稱讚和信任。這是個陰爻，後甲行動不是暴風猛襲，造成傷害，而是用柔性訴求，得到民意的支持，是為用譽。

    前面五個爻，寥寥幾句，已經將「蠱」與「幹蠱」的種種現象變化及其結果，作了完整的演義。但是，改革並不因成功而結束，腐敗、防腐化、與改革，是並存互鬥，而且會持續出現的現象。

    所以，第六爻，爻辭說：「不事王侯，高尚其事。」這是個陽爻，充分展現「山」的能量與沉穩氣勢。改革行動與防腐化，不是為王侯權貴服務的，幹的是大事，高尚其志，以安邦定國。第六爻，揭示的是本卦的宗旨目標。

    再舉，蒙卦的初爻：「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

    處在詐騙橫行的情境中，最重要的事是，要察覺詐騙，要舉發詐騙。這樣，有利於懲處詐騙犯行，使人可以不再受騙、脫離被奸人掌控的噩運。否則，就不妙了。

    在此，討論判讀易卦的方法，點到為止。對於每一卦的解說，我將努力一一完成，供大家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