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出演過SBS《德》(2000)、《玻璃鞋》(2002)等大熱劇集,憑藉《土地》(2004)成為「片酬最高的女演員」。這位電視界的頂級明星,曾在2000年代初期,與她主演的電影《醜男大翻身》(2004)首次來到《Cine 21》受訪,如今也過了20年。
金賢珠這期間雖然與電影界疏遠了,但她在電視界成了一位不分體裁,能夠飾演各式角色的全方位演員。她站穩自己的位置,即使沒有大肆宣揚,但她始終擁有人氣和存在感,也一直在順應時代的變動。
大家對金賢珠這三個字已是如此熟悉,但有位導演用全新的視角來看她。當時準備拍攝自己首部Netflix影集的延尚昊導演,突然向她提案。
他們一起透過《地獄公使》(2021)走進OTT的世界,接著延尚昊導演又在他的新科幻電影《靜_E》中,將金賢珠打造成身穿盔甲與機器人戰鬥的傳奇傭兵。慘烈的打鬥在這張溫柔好看的臉龐留下斑斑血跡,傷痕成了她堅強的印記。
金賢珠走進延尚昊的反烏托邦世界,她用未曾出現過的樣貌,用沒有極限的演繹,為觀眾帶來驚喜,而這一切都很適切得宜。
時隔這麼久,再次和《Cine 21》相遇的金賢珠說自己很幸運。但我們都知道她擁有的幸運絕非偶然,那是她在堅定和恐懼擺盪的日子裡,所攢下來的無數累積。
給予我巨大力量的傭兵服
Q. 這是您首次挑戰科幻動作電影,而且動作戲的戲份相當多。爲何會做出如此艱難的選擇?
我一直以出演電視劇爲主,雖然想努力演繹更多元的角色,但都有不可避免的侷限在,所以內心總有渴望。拍完《地獄公使》之後,延尚昊導演向我說明他的新作品《靜_E》,當時一聽到動作戲很多,我腎上腺素馬上飆高(笑)
不過,出演《靜_E》的契機也讓我默默回想,我過去常常嘴巴說想挑戰,但內心似乎也有封閉的一面。好像比較安於把自己能做的事做好就好?常常在想如果當時把心扉再敞開一點,我是不是能早點遇到這種機會。
Q. 與大眾看過的形象完全不同,演員您本身就一直對動作片很感興趣,甚至詮釋得很好。就像《媽的多重宇宙》楊紫瓊演員所說的,她一切的經歷,就像是為了遇見一部電影所做的漫長彩排…
動作戲有一部分是靠優秀的技術和剪接的幫助(笑)但我本來就很喜歡格鬥運動,在家也經常看格鬥節目。我很常看各種領域的東西,因為對演技真的很有幫助。可能因為職業是演員,所以很常透過影像去汲取感覺,訓練感知。
我對動作戲本來就很感興趣,但從沒想過我真的能演動作片。也許是因爲對自己也有偏見,覺得自己的身材和形象和動作片不符。
《靜_E》是考驗也是機會,我當時就告訴自己,喜歡就去嘗試,只要一直練習,不管怎樣都會成功吧,我就抱著這種想法跨出去了。
Q. 不管是傳奇傭兵金賢珠,還是複製人A.I.金賢珠,對觀眾來說都很陌生。 我們先從後者開始聊吧,這是非常需要技巧的演技。
要把不像人類那種不自然的感覺,自然地表現出來,剛開始這個概念最難也最模糊。
很怕呈現出來讓人覺得「就只是金賢珠在演機器人而已」。所以我充分研究練習了靜_E每一次開始實驗戰鬥時,躺下站起來的動作,還有各種瞬間啓動和關閉的樣子。
Q. 您演過那麼多角色的職業,但軍人是第一次。特別是穿著那麼重的傭兵服演戲,感覺怎麼樣?
在拍攝這部電影的過程中,傭兵服給了我莫大的力量。穿上去的時候,感覺像盔甲一樣沉重,移動時非常僵硬,這讓動作戲演起來更辛苦。但很神奇的是,也是穿上這套傭兵服,才讓我產生自信和力量。
電影中,有一幕機器人靜_E只出現上半身的樣子。爲了CG,我不得不脫下傭兵服,光著身子只穿動態捕捉服進行拍攝,但一整天拍下來,心情絕對會變憂鬱。突然就覺得,這可能就是靜依蛻去盔甲時的心情。
Q. 您與已故的姜受延演員一起演戲,您飾演永遠被桎梏的傳奇傭兵靜依,她飾演靜依上了年紀的女兒,也是研究自己母親的科學家。
有一幕,機器人靜依被抓到實驗室,只截到剩上半身的樣子。姜受延前輩就突然很心疼說:「我看妳這個樣子,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看不下去了。」
我作為沒有記憶的靜依,要一直維持在沒有情感的狀態,因為設定上她不知道博士尹書玄(姜受延 飾)是自己的女兒,但前輩卻要看著我,然後不斷飽受各種情感煎熬,她該有多揪心啊。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在和前輩一起演戲的某些場面中,我都會突然產生情感,但都要忍住淚水…
Q. 感受到姜受延這個名字所具有的象徵性和存在感,我想同樣作爲女演員的您也受到她很特別的影響。
對像我這個年齡層的女演員來說,她不就是夢想中的名字嗎?前輩依然對演技苦惱著,在拍攝現場和妳一同緊張著,讓妳知道我是與妳一同努力的夥伴。演員大多時候都要獨自鑽研角色,就像在做只有自己能完成的作業一樣。
但在拍《靜_E》時,前輩打破自己的巨大光環,讓我覺得身邊有人能彌補我的不足,真的感到很安心。性格比較慢熱的我在前輩的引領下,我也慢慢融入,和大家建立深厚的交情。所以前輩不在之後,延尚昊導演和柳炅秀演員,整個《靜_E》劇組都比任何人更瞭解彼此的悲傷。
日常金賢珠和演員金賢珠的累積
Q. 與《靜_E》的角色面向非常不同,您在電視劇《Trolley 命運交叉點》中把角色複雜多端的心理表現得非常突出。金惠調在大聲說出自己的痛苦時,還是保有善良柔軟的一面,您用很不一樣的方式刻畫人物,讓人物變得更加立體,這讓人印象非常深刻。
其實是惠調自己把刺插在身上,她不想拔掉。因為拔掉的話,她怕自己會覺得已經清償代價了,可以就此輕鬆活了,但她想讓自己一直痛苦下去。這是她道德上的敏感,而且她十幾歲就遭遇如此悲劇,沒人相信她,所以她其實也很怕爲自己發聲。
我覺得在歷經心理創傷前,人存在著另一種不同的面貌。所以我想像了一個畫面是受了創傷,不願失去力量的惠調一直蓋住原本的自己…
我的選擇可能會無意中傷某個人,可能會引發完全意想不到的意外,但我想向這世上因為這樣而飽受痛苦的人說:「你可以放下包袱了」,我是以這樣的心情演繹《Trolley》的。
Q. 在電視劇方面,因為人物都是在相似的時代和日常中生活,其實角色之間很難做到明顯的差異。但您連每個角色的語氣,都根據不同的作品展現出明顯的區別。例如您在《地獄公使》、《Undercover》(2021)、《Watcher 監視者》(2019)中都演了律師,不過您台詞的尾音處理方式似乎都不同,您是如何做到的?
我覺得要塑造出角色,首先要抓住人物特有的語氣。以《Trolley》惠調的性格來說,即使她想提出自己的想法,她也無法完全吐露自己的心聲,所以語氣上會出現相應的重音。
因爲就算都是演律師,就算反覆出現的法庭戲在表演上比較難發揮,但每個人在每個瞬間的反應都是不一樣的,所以要做出區別。以我來說,如果想要進入角色的情感,我會最先把語氣自然形塑出來。
Q. 繼出演《醜男大翻身》(2004)、韓國國家人權委員會製作的短篇電影《如果你是我》(2011) 之後,期間間隔了10年以上,您才回歸電影界拍攝《靜_E》。您之所以集中精力拍電視劇,是因爲以角色來說,電視劇有更多好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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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是好長一段時間都只有電視劇提案。都是作品先選擇演員,演員才能再從中去選擇作品。
其實新人時期演過好幾部電影的經驗,讓我有點心生畏懼。1990年代末出演的電影還是用膠片拍攝,與現在的拍攝環境完全不同。再加上我那時要同時拍電影、電視劇、廣告… 太多活動疊在一起,我對自己沒能完全投入到作品中感到非常羞愧,而這也影響到了結果,那時真的挨了很多罵。
這樣反覆拍了好幾部,也讓我產生陰影,只要聽到電影膠捲轉動的聲音,我身體就會開始僵硬。但這也成了契機,使我開始減少工作的種類和速度。現在回想起來這是一個必要的過程。
Q. 2000年以後,您全心集中在演戲,蛻去青春明星的形象,也迅速累積觀眾對您的信任。您以大河電視劇《土地》爲起點,表演足跡遍及各式體裁,從偶像劇、浪漫喜劇、刑偵劇、法庭劇、演到科幻電影… 您成了能隨時吸納當代主流體裁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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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好歷經從廣播電視轉變到數位科技的時代,能夠同時體驗到這個兩種時代,是很大福氣。雖然我對變化有很大的不安,而且會很害怕。但很慶幸的是,最後自己都有努力融入時代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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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更容易跟著觀眾的流行喜好走,所以演員也會改變表演方式,來順應時代的潮流。現在透過出演Netflix等OTT平台的作品,能體驗到全新的自由,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意義。
Q. 您從19歲開始當雜誌模特兒活動,在90年代後期,成了當時MV產業全盛期裡備受矚目的面孔。您想成為一位讓人印象深刻的演員,這個願望是從這時候就有的嗎?
應該是說我想要有一份工作,想賺錢。但其實對那麼小的我來說,當時懞懞懂懂,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貼切的。起初對演藝工作很有熱忱,也很努力在做,但時常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瞬間遭遇亂流,也不知道自己會被沖到哪裡?
就這樣浮沉快十年,我的腦袋好像在某個瞬間被重擊,突然清醒過來,認知到自己真的有地方出了很大的問題,我才決定讓自己有空白期休息。(註:金賢珠自1997年出道後,一直無止無境奔馳到2006年,結束電視劇《嫁給百萬富翁》拍攝後,才給自己近2年的休息時間。)
Q. 您是否會擔心演員職業和日常的比重?
這個問題一直讓我很苦惱。對於能否可以繼續當演員,我歷經了無數次的矛盾,但每當這樣,我也都會爲了重新找回熱情而努力,我就在這個反覆的過程中努力去表演。
但在這四~五年期間嗎?我幾乎沒有想要放棄的念頭。希望我能一直保持在這種狀態,做到我不能再做為止。
Q. 您是如何找到現在這種平衡的呢?
就是給自己很多時間。我從小就喜歡獨處,覺得這種時間很珍貴,好像天生就比較就屬於孤獨的人。雖然近幾年工作非常忙,但其實我把平凡人金賢珠的日常過得更認真。因爲給自己獨處的時間,才能清空自己,這樣我才能再重新成爲新的角色。
Q. 聽著聽著,很好奇平凡人金賢珠的日常是什麼樣子?
手作各式各樣的東西,走很多路… 走路真的會上癮。很常一個人走去郵局、銀行、超市很多地方,特別是我都會背著背包去超市,然後只買背包裝得下的量。開車的話,就會想囤貨(笑)雖然對社交沒什麼興趣,但在音樂教室、畫室之類的地方交到一些朋友,和他們一起對話的時光,對我來說很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