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時確診淋巴癌第四期,是不易擴散到骨髓的癌細胞類型,但偏偏就刻進了我的骨髓,在黑白的造影中畫成令人絕望恐慌的點。本年輕又等著邁入人生新階段的我,實在無法接受這一切,因此也被診斷了廣泛性焦慮症與憂鬱症。
至今過了5年半,現在我念完碩士、成為正常上班的普通人,我以為一切上了軌道後就能得到夢寐以前的平穩,但因為原生家庭和其他重大的改變,原本暫時睡去的恐慌和憂鬱又捲土重來,就像被活埋一樣吐出不出氣,塞滿了肺部的泥土就像要讓人窒息。
幸運的是我沒有喪失生活能力,不幸的是我沒有喪失生活能力;至少我當時忍不住有這種自我毀滅的想法,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態,既不能讓自己直接辭職躺平、回去亂七八糟的家庭讓家人照顧(想到家裡不是能待的地方還是立刻消了念頭),又得在同事面前假裝正常,恐慌心悸的時候必須躲去廁所冷靜免得在辦公室大吐特吐;即使每天都像在失去控制的邊緣徘徊,可早晨鬧鐘一響,還是會自動起來去上班,再體驗一次。我查了很多常見、大家也都知道的方法,其中一項就是「與大自然親近」。在我癌症治療期間,為了維持體力也常常需要去散步。由於病人不用做學校作業也不用工作,當時也沒心力做我的興趣,少數會做的事除了哭就是發呆。但也因此,我才發現什麼當什麼都沒得忙時,身體才能放空腦子,放寬心情去感受、享受很多身邊發生的事物。
家裡旁邊的公園,陽光、湖邊、樹,我的確感受到了幾絲美好,但那大部分是因為,化療會讓我痛苦不適的爬不下床,坐起來都是種大折磨,因此只要有可以站起來而不會嘔吐、頭暈、軟爛的時候,我都是特別開心。而回到今日焦慮症復發的社會人士,我困惑於我為何無法真正去享受大自然;我從國高中時就一直有「好山好水好無聊」的感受,雖然也有到過新的山景而覺得驚嘆,但可能過個一下午就不再有期待美好的感受。當然,過度焦慮的症狀就是會讓人無法專心感受當下,但我總覺得不止於此。
最近我才透過自我探索慢慢的發覺,也許這一切就和原生家庭有關。我母親總是堅持長假時要去外縣市,即使假期中有90%的時間,她都在跟我爸吵架,吵給所有路過的遊客聽,整趟旅程不是看爸媽對吼就是冷戰。然而她依然堅持要維持一個美好團聚家庭的假象,也每次都會控制狂發作而吵架。明明和諧的家庭實際上就不存在,她也不會改變。
自然而然,我與弟弟都很討厭出遊。在陽光穿過茂密的綠林,留下遮掩的碎光和輕脆的落葉間,總伴隨著父母的瘋狂聲音。當我們只能臭臉,媽媽就會更生氣,憤怒於他們辛苦帶我們出來玩、小孩就是該甘願的喜愛跟父母一起度假,怎麼還這種態度,這一切持續到了我大學之後。
每當望見遼闊的翠綠山景上,迷你的田地與小房在樹林間開墾,白雲蒼穹的渲染漸色,湖水反射日陽的波光粼粼,令人崩潰的控制狂和無關緊要的小事釀成的丟臉大吵,總是會在我身後響起。我被制約,綠林和藍天的美景總是令我腦中焦急的浮現「我想回家」,而其實原本的家也破碎不堪,不知道這二十年來的制約還要持續我人生多久。希望自己存到能自己安排旅遊的存款時,可以真正的享受新的旅途與自我,擺脫舊有的痛苦制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