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有才華,就是當你被看見了,才算是有才華。台灣電影《鬼才之道》以一種破格方式呈現黑色幽默,除了讓人笑得開懷外,更多的是,笑位以外的寂靜,好像會維持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在大埔的戲院看這套台灣新上的鬼片,正正是農曆7月14日那晚,我原本提議夜遊新娘潭,後來也聽不如的說話,陪她看看鬼片應節。
其實,我是個不看鬼片的人,或者說不能進戲院去看鬼片,以前試過多次看鬼片後就會發燒的慘痛經歷。不過,她說這套並不算鬼片,最多只有一些比較難看的畫面,我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態進場,開幕那記畫面是有些恐怖,我也半瞇眼看着,後來的場景很開揚,也沒有那種黑暗之中突然殺出鬼影的經典場面。反而,這電影充分散發着台灣人的壓抑,壓抑到即使死後,也要為了不要被遺忘而繼續苟且。
王淨摒棄她那漂亮得教人驚艷的臉蛋,專注地做一個生而平凡,死後無光的鬼,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只叫同學。老土眼鏡加上略施脂粉,她的確想告訴觀眾她並不只靠外表,要觀眾看她的演技,為了演出好電影,她不介意變醜變髒。我覺得這戲,她有一點點擺脫了花瓶,然而卻又因為太平淡,令她由女主角淪為配角,被張榕容完全壓制。
不討論劇情,只會覺得當中有胡鬧成份,也有一點對社會的悔恨,而生而平凡的人,其實佔了這世界九成以上,很多人由出生到死亡,都完全沒有被人看見。這電影要探討的議題,看似是老生常談,誰都知道媽媽是女人,但若這個媽媽是個知名的女人,那她的兒女都注定不會是生而平凡的人。電影裡,同學的父母及姐姐都很有才華,偏偏她卻是個平凡,甚至有點愚笨的人,每個目標都沒有做到,更不要說做好,甚至死都有一點笨,死後也要繼續被鬼笑,拍成電影又要被活人(包括我)笑,不想被消失,又很想被看見,那種糾結,我想很多人都想請她早日魂飛魄散。
關於才華這事,電影在討論着一個相當嚴肅的話題。她的取材有點像怪獸公司,鬼要靠嚇人而取得所謂的業績,才得以延續鬼命,不知道這設定會否予人一種錯誤觀念,以為死後還能走路談話,甚至去探求另類鬼生。才華這回事,活着時沒有,死後也欠奉,但其實台灣人,或者香港人都一樣,很多人渴望才華被看見,被社會肯定,從而改變人生,令人生變得不平凡,老土一點說這樣才能光宗耀祖,對得起鄉親父老,令父母沾光。
我本身就是一個沒有才華的人,但也會渴望自己被人看見,但我也明白到,自己注定沒有人欣賞,而關於我寫作或寫小說的事,雖然沒有機會讓很多人欣賞,但至少我會喜歡自己做這件事,也會一直堅持下去,成為人生的動力。有關幻想被看見,被人讚賞或認同,然後會成為眾人喜歡及欣賞的人,相信大多數香港人都有這個願望,即使是家財萬貫的名人之後,也想在金錢以外,建立無法用金錢衡量的社會地位及聲譽。作為一個平凡人,電影裡的同學幾乎沒有宏大目標或理想,她的最後一個,理應可以輕易完成的目標,是成為一個好女兒。但隨着她無辜地死去,連這目標也無法達成,傷透父母的心。
電影雖然以搞笑成份居多,甚或很多時胡鬧得很,沒有太多重點及讓人反思的位置,但卻讓人留下印象。並不是因為王淨很美變得不太美,也不是因為張榕容壓制全場贏盡了掌聲,而是那份探討才華與被看見的關係,究竟被看見的才算是才華,還是其實有才華不一定要被看見。這個話題,相信世人也討論了多個世紀。電影說,無論活着還是死去,若沒有才華的人或鬼,注定不會被看見,而不被看見的下場,就是死,或者死了之後再魂飛魄散。
人真的要為了有才華而活嗎,或者人一定要被人看見嗎?那麼鬼呢,看得見鬼的人,通常有鬼眼吧,就像《櫻桃》裡的端木童那樣。不過,電影卻想告訴世人,只有被看見的鬼,才是值得留下的有用鬼,而一直很努力去想被看見卻又不被人或鬼看見的鬼,就是冇用鬼。
但冇用鬼也不一定指鬼,很多活着的人,也被人稱作冇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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