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找他的電話會打來這邊?」將第一碗麵吃完後,我向整理灶台的老闆提問,一邊將一塊肉送入口中。
「他要不是在古董店那邊,就是在這附近送溫暖,我就看通知的人挺可憐,就叫他把這裡的電話也填了。」說完老闆便繼續整理,順便將我面前兩個已經空空如也的碗給收走,他在驚訝之餘給了一個便當盒。
「這是⋯⋯」
「跟白函偉那傢伙說給小惠的謝禮,他就會懂的。」
「小惠?」聽到陌生的暱稱,我疑惑地復述一遍,卻看到老闆有些詫異的神情。
「啊⋯⋯沒事,你就幫我跑這一趟吧,下次來會給你打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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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店面後,幸虧老闆有稍微指路,我還算順利的到掛著桂荷堂小門牌的老舊門口,我絲毫不費力地拉開了門,發現裡頭只擺設著的不少奇珍異寶,也瀰漫著菸味,卻沒有學長的蹤跡。
「學長?」
沒有人回應。
「白函偉學長?」
我喊著學長的名字,但卻沒有任何動靜,是還沒回來嗎?或是單純把我丟在這裡,兩種假設都令我感到不快,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門外漢,這才幫不上什麼忙。
等到我再次抬起頭,櫃檯正好有顆頭冒出來,著實把我嚇得夠嗆,緩和後才發現原來是學長,他手中叼了菸,穿著方才在外的衣著,但卻對我的到來有些意外。
「我真沒想到你會來,等我一下。」
語畢,他將僅剩半根的菸放在煙灰缸上,手邊仍在處理著的賬目被他放在一旁,他示意我坐在櫃檯前的椅子上,開了後頭的門通風:「抱歉,這是交際菸。剛剛有個大客戶來,他前腳剛走你就進來了,我還來不及安排你睡的地方。」
「我跟學長一起睡也無妨吧?」我不以為意地說道,畢竟他身上並沒有任何情慾波動的痕跡,而且味道也只是加個微甜的煙味,總體來說還是可以忍受。
「不怕我對你做什麼嗎?」或許是察覺我的目的,他表情看來十分複雜,卻沒有像對那些人一樣。學長像是在等待我解釋一般,但我腦袋高速運轉過後卻還想不到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好奇而已,為什麼那麼執著要跟男人做⋯⋯」
「說重點。」
「學長你先給我負責!」看著學長被這句話搞得十分疑惑的模樣,我再也不顧情面的說道:「雖然知道你是鑽漏洞,好方便我提出申請讓我去換抽比較可靠的人,可是我不想換掉你⋯⋯」
回想當時自己對於那個場景的心態,我只覺得臉頰一陣發燙,尤其當事人就在面前,那種羞恥與一吐為快的心態拉扯,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幸虧這時學長再次開口,但這回語氣明顯放軟許多。
「你不想換掉我嗎?」
他還是擔心我的抉擇的,我暗自竊喜著暫時逃掉方才的話題,卻又感到有些罪惡感。
「不想,」我搖了搖頭,對上那雙略為驚訝的眸子,「雖然你有時候真的很壞心眼,但是既然讓我抽到你,那我相信有它的原因。」
他聽完後僅僅只是莞爾一笑,接著熄掉了菸,繼續處理店裡的事情與電話。
半個小時後,我才想起來老闆說要給的東西,這才從背包中拿出那個便當盒。
「老闆要給小惠的?」
我點了點頭,學長將告一段落的賬目收起來,接著朝樓梯喊了那聲暱稱後,我看到原本昏暗的樓梯有一個身影快速的朝學長的方向衝去,我來不及阻止,可接下來的一幕讓我腦袋有些混亂。
原本應該除了學長之外再無第二個人的櫃檯,卻出現了一名和學長的模樣相似的少女,她逕自地拿了便當盒,打開後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咦?」
「她是白予惠,就是小惠。」學長跟我介紹,那是個年紀比我小一點的女孩,看來應該是在讀高中的學生。她透著一絲薰衣草沐浴乳的氣味,和她哥哥身上的氣味截然相反。
「小惠,要記得跟大哥哥說謝謝。」
「謝謝。」觀察了我許久,她才簡單說了聲感謝的話,但接下來的話語讓我覺得他們是兄妹還是有原因的:「你是哥哥之前提到的皇甫江睿對吧?我這個沉迷男色的哥哥承蒙你的照顧了,希望以後能聽到更多關於你的事。」
語畢,她露出曖昧的笑容重新回到樓上,留下了一臉不以為然的學長和已經被掃蕩一空的便當,還有風中凌亂的我。
「很可愛吧?」
不是,學長你聽不出來嗎?她那句話是叫我要定住你,不讓你用身體溫暖他人哦?我在內心腹誹著,卻見方才掛著笑容的學長此刻面無表情地思考著什麼,最後才開口說道。
「你睡我房間吧,我晚點要出遠門一下,最快早上才回得回來。」
「⋯⋯我也想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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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擋不住我的軟磨硬泡,最後學長還是答應把我一起帶出去,我這才知道是要去幫某個大戶人家協助鑑定,加上路途遙遠,只能坐火車去。
看著熙來攘往的人潮,寒冷的空氣起不到提神的作用,我忍不住打了呵欠,學長看我這樣只是讓我躺在他的腿上休息,甚至還把大衣蓋在我身上。
「既然車票買好了,火車到站時我會跟你說,你就先睡吧。」
「謝謝學長。」
他的大衣也有著薰衣草的氣味,只是內側沾上了那些細微的氣味,雖然不到太舒適的地步,我卻覺得比起在其他人身邊,他更讓我覺得安心ーー如果可以,我還想再更進一步的獨佔這份感覺。
再一次醒來時,我們搭的火車緩緩駛來,學長把大衣給了我抵禦寒冷,找到位置後我又擅自將他的腿當枕頭,他漠然地看著,卻還是讓我枕在上面。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枕頭吧?」
「但是你也不會推開吧。」我笑著說道,他的表情和剛才一模一樣,但是耳朵出賣了那裝作鎮定的外表,分明比剛進來車廂時紅了許多。
「⋯⋯睡吧。」他的手掩上了我的雙眼,就像是不讓我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又像是想掩飾著什麼一般。但當時的我並沒有想太多,只是隨著睡意再次閉上眼,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再次陷入睡眠。
雖然睡著了,但不是多好的夢。
「我才不是思想犯,我才不是⋯⋯」
學校禮堂,赤色的布幕揭開,穿著制服的少年被綁著粗麻繩,卻還是否認自己的罪名。
「你們放開我!為什麼要這樣子對我!」
底下看著審判的學生的悄悄話刺著被冤枉的演員,那副有著我熟悉面孔的演員在一連串的催眠暗示下逐漸安靜下來。身上的傷口還滲著血,原本的抵抗成了玩笑,變作在判決前的一場鬧劇,然而反轉劇本的通知在一切傷害都造成的那刻才姍姍來遲。
就是那時,一直想像自己長大會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少年接受了標籤。明明知道結果如何,我看著渾身是傷的他抱著的書籍不寒而慄。
「我的腦袋有惡魔,江睿你能幫我解決他嗎?」我搖了搖頭,但他走到我面前,那雙宛如死去的魚的眼神讓我愣了許久,但他卻沒有給我反應時間就拿出了我口袋中的蝴蝶刀,不假所思地向咽喉刺去。
「學長ーー」
只有腥甜味在空氣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