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榆〈小尾巴〉

空氣中蔓延著一股即將下雨的氣味。蘇枋隼飛站在十字路口，雙手在背，抬頭望向灰濛濛的天氣，好像比平時還早出門了。

「喲，這不是蘇枋嘛，早呀。」打扮精緻的桐生三輝在靠近路口時便見到熟悉的身影，出聲招呼，他手拿雨傘以備不時之需，見蘇枋沒有打算移動，接著問道：「你在等人嗎？」蘇枋靜靜地環顧四周後，露出微笑，「沒有，我們走吧。」桐生三輝揚起嘴角，若有似無地道：「小榆好像要請假幾天呢，不知道有什麼事情，看來這段時間會有點無聊了。」「欸──桐生君連這種事都知道嘛。」

「當然。」桐生掏出口袋內的手機，點開螢幕在蘇枋隼飛面前晃了晃，「他在群組裡說了，讓我們要多注意一點櫻的狀態，別讓他太衝動。」

「確實呢，有時櫻君的舉動很難猜測。」很生硬的對話，桐生三輝又是個會讀空氣的人，所以他選擇不接話，讓話題沒有辦法延續，因為不管說什麼，蘇枋隼飛都能回，只是這樣並無意義。幸好沒多久就碰到從咖啡廳出來的櫻遙，讓二人之間尷尬的氣氛略有緩解。桐生三輝不是沒有注意到蘇枋隼飛奇怪的地方，但他也很難說清，直到對方第一次的失誤他才嗅到一點苗頭。「櫻君的反應可真有趣呢，對吧，榆……」

那是準備走進校門，隨著越來越多人的調侃，櫻遙漲紅著臉氣憤地回擊，蘇枋見狀說了句話，然後身子稍微往後側了點，很快又恢復原狀，即使蘇枋的反應很快，但還是被桐生給捕捉到了。發現桐生視線落在蘇枋身上的柘浦大河疑惑地問：「怎麼了？蘇枋有秘密嗎？」「沒有，我只是比較喜歡觀察而已。」「這樣啊，對了，桐生，我和你說，今天的美學呢……喂，等等，別走啊！」一到教室，同學之間寒暄幾句，排好座位等候老師講課。櫻遙注意到蘇枋隼飛難得盯著手機看個不停，感覺到身後的視線，發現桐生三輝也在看蘇枋，再往旁一瞥，連柘浦也是。怎麼回事？蘇枋發生什麼事了嘛怎麼每個人都在看他？

說起來這是第一次看見蘇枋和桐生走在一起，難道過程中有什麼矛盾？也是第一次和他道早的不是那活潑且熟悉的嗓音，他的兩位副級長沒有同時出現，說真的是有點不太習慣。

他吃著蛋沙拉三明治時看見手機跳出榆井秋彥將請假三天的消息，說是家裡有點事，櫻遙是第一個回覆了解的貼圖，榆井和他說要是打字慢不如發個貼圖就好，然後教他下載一些免費貼圖甚至還送了幾個。那時回覆和已讀的人是挺多的，難道蘇枋現在才看到消息嗎？「櫻君，再用這種視線看我，我會害羞的。」一直光明正大盯著蘇枋隼飛看的櫻遙瞬間耳根發熱，正打算反駁，老師在這時走了進來，只好作罷。同樣接收到蘇枋目光回擊的還有後方的兩位。蘇枋隼飛反蓋手機，收進抽屜，內心不由得一股焦躁，但他也很難解釋。

週末他和榆井秋彥以及櫻遙在路上巧遇，櫻遙想要去買新衣服，榆井說願意幫忙還將他一起拉去，他坐在店內沙發看著榆井拿了很多衣服給櫻遙試穿，場面有點逗趣，同時也很好奇對方為何總是活力充沛的樣子。

離開服飾店後，又碰上女孩子被街區的流氓搭訕，自己都不用出手，流氓就已經被櫻遙解決在地，落荒而逃，看著榆井拍手鼓掌為櫻遙喝采時，嘖。『蘇枋同學，你剛剛有說什麼嗎？』『嗯？我什麼都沒有說哦。』他甚至不曉得自己因何砸嘴。下課時間他再度確認自己的手機訊息，除了一直顯示有未讀的群組之外並沒有私人訊息。這時桐生在群組內傳了一張呼喊的貼圖，『＠小榆，你還在忙嗎？有沒有看見訊息呀，你今天沒來學校，櫻想你想到快受不了了。』

沒多久，櫻遙發現了手機內的訊息，紅著臉轉身就要去找桐生理論，但榆井確實到了當天晚上都還沒有回應，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大雨滂沱後的靜謐，卻無法使蘇枋隼飛的平復心情。

翌日，就連櫻遙都能察覺出蘇枋隼飛的狀態有點奇怪，起因是放學後他們開始巡邏，碰上一個群體找了國中生的麻煩，根據以往的經驗，蘇枋與榆井都會站在國中生的前方，而櫻遙等人在前方衝鋒陷陣。

這次的蘇枋一如往常站在後方，但對於衝過去的人絲毫不留情面，有一瞬間櫻遙彷彿看見與KEEL那場戰鬥時的蘇枋隼飛。「想要保護的人不在身後，有這麼不自在嗎？」「桐生君，你在胡說什麼呢，他不是一直在我身後嘛。」蘇枋隼飛撂倒最後一個衝向國中生的流氓後，面帶微笑地應答道。桐生三輝沒有接話，轉向櫻遙說：「小榆到現在都還沒回覆消息，電話也都不接，有點擔心呢，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拜訪一下？」

似乎是想起蘇枋和榆井前來探病的事情，櫻遙看了下蘇枋，「你知道榆井家在哪嗎？看、看一眼總是好的，畢竟他都沒有回消息。」

「我……」蘇枋臉上沒有笑容，停頓片刻，右手握緊拳頭。「連櫻君的住址也是榆井君向學校查詢的。」櫻遙沒想太多，又接著問了桐生三輝，最後得出明天放學再沒回消息就一起去和學校問問的結論。不曉得是誰說了句說不定橘琴葉會知道，畢竟他們看起來很熟。從風鈴開學以來，蘇枋隼飛以為這種情緒在KEEL那次被挑起後就不再會有，沒想到是高看了自己，這種沒來由的焦躁，出手時不再從容，甚至被同班同學給識破，完全不像他了。通話鍵。每當他想要按下去的時候又卻步了。

明明榆井前段時間為了教學的事情發了不少訊息給他，也曾經撥過電話，但他似乎沒有一次是主動回覆的，似乎早就習慣這樣的相處，早就習慣身後總有個人默默跟著。

「不按嗎？」櫻遙的聲音突然在身旁響起。蘇枋雖然嚇了一跳但看起來仍是處變不驚，他習慣性地露出微笑，眼睛瞇成弧線，「啊，櫻君你嚇了我一跳。」以往蘇枋早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並往後退了。「不、不知道你跟榆井鬧了什麼矛盾，要是……」櫻遙撓了撓臉，轉身，耳根微微發紅，「要是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說一聲。」噗哧。「喂！你笑了是吧？」櫻遙憤怒喊道。

蘇枋的笑容不自覺擴大，哪有什麼矛盾，純粹是自己莫名鬧起了彆扭。

「要是需要櫻君幫忙，那我問題可就大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次因為榆井不在，沒人可以直接攔住激動的櫻遙，但不遠處的桐生與柘浦隨即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很有默契地抱住了櫻遙的腰。蘇枋隼飛收起笑意按下了通話鍵，連響幾聲最終進入語音信箱。他點開了榆井秋彥的聊天窗。『你還好嗎？』

昏暗寧靜的街區，建築看起來比櫻遙住的還要高級一些，是非常傳統的日式建築，蘇枋望著外頭掛著「榆井」的門牌，以及窗戶透出的黑暗，推斷應該是休息了或是無人在家，不管怎樣都沒有必要按下門鈴。

橘琴葉還真的知道榆井的家在哪，離咖啡廳不遠，但嚴格說起來，與他們經常相遇的十字路口是有一點距離，或者說不太順路。蘇枋不太想去推敲其背後的真相，轉身欲走，口袋裡的手機便傳來震動。他因為螢幕顯示的名字而停下腳步。

『喂，蘇枋同學嗎？不好意思這麼晚回撥電話，因為難得看你撥電話過來，是學校出事了嗎？還是櫻哥他們怎麼了？啊，我這不是指責你的意思！就是覺得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啊啊啊，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想說的，總之，你現在還好嗎？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和我說的！剛剛才看見群組裡桐生同學跟大家在找我……不過就是請假幾天怎麼突然有狀況！對不起都是我在說話，我……』

隨著榆井秋彥的聲音越來越近，蘇枋見到他一邊講著電話，另一隻手拉著行李箱從巷子拐了進來，對方見到蘇枋出現在自己面前，著實嚇了一跳。「蘇枋同學，你怎、怎麼……」榆井鬆開原本拉著行李箱的手，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不是夢遊就是在作夢，「怎麼會在我家門口？！」

蘇枋的神情在見到來人後有了轉變，他一派輕鬆地上前，沒有回答榆井秋彥的問題，反倒提出疑問，「榆井君到哪去了呢？」

「咦？我不是……」榆井隨即檢查手機，之後發出哀號，「啊怎麼這段話都沒傳出去，那時網路收訊這麼差嗎？好險要請假這句有發出去，不然真的被當作神隱事件了！！」蘇枋不發一語地站在榆井身前，看著榆井在群裡解釋消失的原因，等榆井注意到蘇枋離他越來越近的時候，對方的臉已經湊到他眼前，蘇芳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湛著微光，「給我的解釋呢？榆井君。」「欸？」今天的蘇枋同學好像有點……奇怪，在生氣嗎？但表情是笑著的。「要到裡面坐坐嗎？雖然只有我一個人在。」「可以嗎？」

榆井秋彥的家比想像中的整潔，依照日常用品的擺設，撇除獨居的可能性，若以櫻遙居住的公寓為例，這裡應該有櫻遙房間的五倍大，還是上下兩層。

這是榆井第一次邀請朋友到家裡，倒有些不習慣，雖然不曉得為什麼蘇枋會出現在自家門口，但他放好行李箱後還是盡地主之誼，為蘇枋泡了杯茶。「突然沒有消息還以為你和櫻君那次一樣生病了。」「咦？沒有，是家裡突然有事。」「你出遠門了？」蘇枋喝了口茶說道。「住在隔壁縣市的外婆突然倒下了，週一凌晨的時候和父母去了一趟，但因為外婆住的地方在山區，網路收訊不是很好，這一段就沒有發出去，本來預計要待在那邊三天，但是……父母就讓我提前回來了。」榆井本來想將桌上的仙貝推出去，但想起以往蘇枋都不吃東西，就自己拿了一片，「搭車的時候很累就沒看手機了，剛剛才發現漏掉好多訊息，還有蘇枋同學打來的電話。」

「提前回來，外婆的狀況還好嗎？」

「非常好！其實就是閃到腰而已，現在已經可以動了，但怕她一個人在山區危險所以父母還是留下來，讓我先回家。」「幸好你只待二天。」「什麼意思？」榆井嘴裡的仙貝屑落在桌面，「難道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嗎？又有什麼組織來找防風鈴的麻煩嗎？梅宮哥還好嗎？櫻哥他們呢？不對他們剛剛還有回我訊息應該沒事，還是誰受傷了？」「當然是我呀。」「蘇枋同學受傷了？」聞言，榆井激動地站起卻撞到了桌腳，但他還是強忍著疼痛往蘇枋的位置靠近，「哪邊受傷了？居然有人能傷到蘇枋同學？你們面臨了什麼強敵嗎？會痛嗎？需不需要去醫院？等等，傷在哪邊？」見榆井秋彥揮舞著雙手，來回踱步神色緊張的模樣，蘇枋只是淡淡一笑，抬起手覆在榆井的頭頂，「現在已經沒事了。」

榆井弱弱地說：「蘇枋同學，我有點笨，聽不懂你的意思……」

「受傷的部位在這裡哦。」蘇枋指著自己的眼罩。「咦？這裡不是本來就受傷過了嗎？」「這裡原本封印著一條巨龍，但因為受傷的關係現在封印有點不穩了，不過沒關係，剛剛看見榆井君之後，結界似乎又穩定了一些呢。」救命，誰可以和他解釋一下蘇枋隼飛究竟在說什麼，好難懂啊！！

「喲，蘇枋今天也在這邊觀測天氣嗎？還是說你在等人呢？」

蘇枋睜眼看了桐生三輝一眼，隨即掛上笑容，「嗯，今天是在等人呢，桐生君也要和我一起等嗎？」「不用了，我就先走了。」蘇枋皮笑肉不笑的狀態還真是可怕呢，幸好他們是同班同學。「蘇枋同學！好巧，你剛好也在這裡！要一起去學校嗎？」「好呀，不過時間還早，今天要不要試試別的路線？」「是要巡邏嗎？當然沒問題！！」不曉得蘇枋隼飛與前幾天被他殘忍踢飛的小混混該說相逢即是有緣，還是冤家路窄，小混混帶著一批小弟閒晃的時候又碰上了蘇枋和榆井。雖然榆井還是下意識地躲在蘇枋身後，但以不像之前那樣只會發抖，而是確認周圍的狀況以便判定局勢。

雖然這些人應該不是蘇枋同學的對手，但依人數來說對方還是有點優勢，況且這條路線平時就沒有什麼人在，只靠蘇枋同學一個人的話，得想想辦法，他可不想成為累贅。

「幾天不見，後面就多了根小尾巴啊。」小尾巴？是在說他嗎？榆井張望四周確認蘇枋身後只有他一個人。「榆井君有名字，不叫小尾巴。」「畏畏縮縮像個膽小鬼一樣躲在身後不叫小尾巴難不成還有……」其他稱呼。帶頭的小混混話都還沒說完，一個輕盈的斜踢腳直接將他踢了出去，幾個小弟見自家大哥被秒殺，拉著他落荒而逃，「看樣子一段時間都不敢出現了吧。」難得蘇枋同學主動出手了。「其實我不介意，被叫做小尾巴還是小跟班什麼的。」

「胡說什麼呢，榆井君。」蘇枋隼飛如往常般笑著，「我們都是多聞眾一年級的副級長，你不是要輔佐櫻君當上一哥嗎？怎麼還沒有這種覺悟呢？」

「你說得對，蘇枋同學！對了，你剛剛的招式是什麼呀？我想記錄下來！」瞬間拿出小本子開始抄作業的榆井秋彥，一臉困惑地望著蘇枋隼飛再度覆上自己頭頂的手，正準備發問，對方面帶笑意地揉亂他的髮絲。「看來還有段很長的路要走呢。」蘇枋轉身，小聲地說了一句，「我。」「欸？什麼意思？蘇枋同學？！」

走進教室的幾分鐘後。「櫻哥，你怎麼剛進教室臉就這麼紅呢？」蘇枋與榆井走進教室沒多久，櫻遙也跟著進了教室，但對方卻滿臉通紅。「囉嗦！不用你管！」「咦？」榆井滿頭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