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凝神的聽清晨失準的幾聲槍鳴,低迴反覆,彷彿一棵安息的枯木,棉絮始終無法落盡,把睡意摺疊,迎接反向的黎明,隨處暗藏深夜的邊縫。
最後你的聲音裡,還存有來自內部的餘震,流向一條沒有支流延伸的河床,必須動身,趁溪水還沒有暴漲之前。我前所未有的緩慢行走,為了不再背棄心上的野火,點燃遠山的稜線,暗夜的霞光燒至入夜,僅留下陌生的灰燼,我用手撥開殘有餘溫的骨片,烈焰之後,所有的事物輕易就碎,在燒毀的餘燼裡撿起一雙果蝠的眼睛,脆化的蛇信,倖存下來的無毒蜘蛛,而我再也無法歸返於夜間的起火點。
言語凝止在原地徘徊的指針前端,重譯親近或疏離,還有誰可以,讓我展露出薄的足以透光的部份,是言語交換不了的那些,閉鎖而堅實的秘密。許久不再提起的名字,試圖改造的痕跡仍然如此明顯,以為是擴增卻加速了破壞,任誰也無法用歉意修補。
告別從一而終誠實的鏡面,一起淋雨的那天,親口說出了那句,我們是只會讓彼此迷路的人,共同修建了至今遇到的每一條死路,解鎖不了任何明天,放下這些就地掩埋吧,挖掘只容得下你身形的細徑,領取長久渴望的一夜安眠。這是我最後一次凝視和聆聽你保持謊言習性的自白,藏身處已經破敗不堪,恐懼在啟程前再度被磨得銳利,險境覆上一層黏土,等待重塑。
老舊的所有,如今只能留在原本的位置,像一雙疲憊的手,表面滿佈往日的勒痕,磨耗至今的厚繭。想歇息的時候,把點滴匯聚的連根帶土拔除,編起有屋簷的樹洞,慢慢的滾進平靜安穩的陰影中心,我仍是那隻,帶著槍傷的獵物,一路流血不止,把所思所想的髓骨,放置在陰暗處。
我想起一起落難的時候,在不同的境遇踩空落入的陷阱,被帶刺的枯枝刺穿,你喉頭輕哼著旋律,取代哀鳴,從石牆縫與窗框的裂口遞送訊息:
一切都好。除了我永遠打不開的抽屜,而我再也想不起,裡面究竟放了什麼東西,如果很重要,它卻每日每夜在長滿黴菌的角落裡分解,就像我只能揣想著我從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看出去的景象,是平放而攤開的世界。我腳踩著自己最兇惡的念頭,伴隨著這個念頭初生時,緩慢綿長的腐朽氣息。避險的路途沒有捷徑,最後我們都必須要戒除,慣於艱苦的癮頭。
想告訴你我這裡有清澈得足以洗刷一切的河水,但我終究離得太遠了,遠得讓我忘記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的參予,你笑容裡的每一個意涵。那棵已經被燒得焦黑的樹,冒出了新芽,你也差不多,再為我打起一個識路的繩結。也來不及告訴你,你的名字裡藏著一個我為你打造的發音,你從不提問的然後呢?放我日夜獨行之後,出發的水面仍然只有我當時留下的波紋。
那個陷阱的標的,是一顆無名的星。你的刀必然的阻斷了唯一的出路,依舊清理桌面,擦除了時間,海鳥跟著暴風遷徙,依循著氣旋的路徑覓食,送往從未有過的飛行高度當作庇護,我們都失去了下潛的能力,在底層的海流到達淺灘之際,你告訴我,是你選擇待在這裡。
終有一天我會明白吧,你為何從不趕路,如此珍惜那片,毫無生機的焦土,還有陪伴著你那些燒不壞的石英和礦物,我會在約定之處灑下那把陌生的灰燼,祈望我們不要只剩下,那些寫壞了的記憶,答應我在此處重新擺放你的自由意志之前,你已經學會了跟著風暴的尾流,當作順風的支撐,這樣就好了,我們不再回來。
2024.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