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七點許,作家真木由紹和黑體文化主編育誠來訪茶敘。我個人認為,對我們而言這可謂深度交流的盛會,亦是別開生面的小型編輯會議。兩個半小時,話題圍繞著寫作、出版、編輯(行銷),我自身原以為面面俱到的思考,幸由這次機會得到進一步的修正。所以,這就是我樂於將這有意義的會面,視為與時俱進和自我完善的本意。
之前,我讀完真木由紹的日文小說《台湾および落語の》(彩流社,2023),寫了一篇簡要的介紹,說他是憑自身實力進軍台灣的文壇,主要依據在於,他並非當紅的被頻繁譯介進來的日本作家,自然談不上知名度和讀者支持。直言之,沒有這個背景人脈和暢銷作家的身份,任其他才華橫溢有小說家的本領,在台灣甫出道即一炮而紅,可能性不大。就此而言,我坦率地指出,真木先生很幸運,遇到育誠這位伯樂,不但讀懂小說家之心,為其出版樹立可見的路標。
順著這個話題的推進,真木先生精要地說明他創作這部小說的意圖(動機及旨趣)。他從日文原書名說起。在他看來,日本語與台語(台灣話)處於對等地位,沒有孰高孰低的位差和歧視,反對方言被強行併入國家語言體系,同情弱勢語言的生存處境。聽到這裡,我心情頗受觸動。以我為例,我致力於日本思想文化的翻譯與論述(或說以此為業),從來不自降格局(自我矮化)更不屑於迎合和吹捧某某學術明星,而是以對等的立場嚴謹評析我看重的文本,借用歷史學家的說法,有多少材料,說多少話。我始終認為這個精神姿態是相當重要的,不管你是作家或文化史研究者。
經由真木先生的坦誠之言,我提出建議,將來《台湾および落語の》中譯本出版之際,他務必要寫個前言,將這些隱沒在小說情節裡的深度和善意,比我(簡單概括)的更清晰透徹地表達出來才行。我進而打趣的說,如果你不交待創作這部小說的旨趣,就不能責怪到時候讀者施展創造性的誤讀,更有甚者,給你來個高明扭曲的誤讀,這都是你無可想像的麻煩。總而言之,有了作者前言,等於多了個護身符。
必須說,真木先生是個正牌的愛書人,他深知我的讀書癖好,此行贈我一冊《本は、これから》池澤夏樹 編(岩波書店,2010),品相極好,如同新書,再次激活了我重逛東京古舊書店的書情。今天是中秋節,我已吃了八里的文旦,接下來,我認定在這一部談書的隨筆集裡,可以清楚看見在文字山峰上升起的月光。(2024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