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一個追問:波特萊爾所謂的「人造天堂」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真如他所言有這樣一座人造天堂,那麼它們的建照又是怎麼核發下來的?
眾所周知,特波萊爾生前由於病痛的折磨極度依賴飲酒和吸食大麻,到了最後,他終於淪為被藥物折磨的受害者。或許出於這樣的負罪感,他譴責印度大麻遠遠超過了鴉片。1860年8月12日,他給朋友的信中寫道:「不要相信任可興奮劑……我痛恨任何興奮劑,因為任何一種興奮劑都使一切事物的時間擴大,形狀擴大。」這裡的興奮劑指是供少數有閑者用的毒品----印度大麻。
波特萊爾比任何人知道,印度大麻是一種中斷消化功能、使四肢衰弱、可以引起二十四小時的陶醉的物質。在他看來,酒可以激勵意志,而印度大麻摧毀意志。酒是一種肉體的支持,而印度大麻是自殺的武器。酒使人善良相處融洽,印度大麻使人孤獨。可以說一個是勤勞的,另一個本質上是懶惰的。他更明白,事實上,如果人可以一下子就得到天堂,那工作、勞動、寫作、製造什麼還有什麼用呢?矛盾的是,他又為自己找到喝酒的理據:酒是一種對民眾有用的飲料,它就是為了勞動人民的,它產生有收益的果實,因此他有喝的資格。但正如上述,印度大麻就不是了,它非但無用而且是危險的毒品。
由於我不是藥物的受害者,只能驅使想像力和同情的理解波特萊爾為藥物成癮者的痛苦。朋友X有一特別的解釋:所有的藝術創作者一掉入這個深淵,靈感枯竭精神與肉體幾近消融的關頭,他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就有了正當性,它就是這樣被催發出來的。
於是,我又想到了日本作家有馬賴義遇到的寫作困境,他進入生命的晚年,非常依賴安眠藥的慰藉,但染上了這個壞習慣,使他整日昏昏沉沉,根本無法正常工作,在清醒與渾沌之間,看著寫作小說的靈感正一寸一寸地消失,這是多麼悲催的境遇啊!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馬賴義得知川端康成自殺消息之後,他跟隨其後走上了黃泉路。對於這樣悲慘的事例,我們似乎有資格提出建言:作家可以誇誇其談自放輝煌,可以宣稱要建造偉大的人間天堂,但它不應以毀損自己的身體和自殺為成名的途徑。(2025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