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沈霜降還真的常來,其實她也不清楚為什麼,總一有空就買票下來,最近又莫名閒得心裡發慌,大門笨重的開鎖聲一響,家裡的煮飯阿姨就開心的很,連忙招呼老爺子快見見孫女。
小時候回來總想著逃離,長得大一點,才發覺心裡確實少了那麼一塊。像用力向前抓去,卻總撲空些什麼,歸根結底還是要回頭去尋找癥結點,去清一清那些就算只是陰影也能真的落下來的塵。她扯著嘴角自嘲的笑了笑,自我調節一秒,和爺爺面對面對坐,久違的心靈對談。
茶香四溢的一場「會晤」,不知道親人之間適不適合使用這樣的詞彙,聽起來很是疏離。
「你長得很大了。」,霜降聽了就笑笑,沈家老爺便繼續說,「可就是太瘦了,圓圓該多吃一點。」,他說得很緩慢,霜降也是件件禮貌應對。
後來爺爺說,「你呀,什麼時候才打算把嘴角放下來呢?」,「你現在這樣是不對的。」,霜降只頓了一秒,笑容就那樣不生不死的卡在梨渦上邊。
「久了呢,你會很累。」
「什麼時候發自內心想笑的時候再笑。」
「那樣才是正確的事情。」
聽著窗外季節自然發出的聲響,可能是蟲鳴鳥叫,沈家似乎都有白日不開燈的習慣,讓室內顯得有點暗,臨走之前老爺子塞給沈霜降好幾本原文的聊齋誌異。
厚厚一疊,書封舊得快要脫皮。
說是她小時候總吵著要,身高不夠搭得到書架上面最頂層,小小的掌心往上爭取,原來人生裡盛滿最多野心的時期,是那個瞬間。
回去的路上她在高鐵上發呆,翻到那一頁,翻到當時唯一聽得懂的那個故事,急於速成的勞山道士。
她也有既渴望又害怕的事情,但仔細的想過,也許本應該全然怨恨的一切,其實只是自己的關注點,並不在值得關注的美好之上。
她有她的生澀脆弱,以及在面對傷害事件時的應激反應,也許老家過去的回憶使她沉悶,但她也從中獲得了許多,並非只有糟糕的一面。隨便舉例,她良好的閱讀習慣,就是對爺爺耳濡目染之下所帶來的。
無論如何,家人還是心靈飽滿、情緒穩定很重要的一環。看向眼前在車站等待她,接應她回家的那個人,是家人,亦是情人,這樣能不能稱得上雙喜臨門?這個時候,眼前四下沒有旁人,她才真正笑出來。
車上備好Twix巧克力,還有一杯黑糖珍珠鮮奶,她高興的講,你過來給我親一口!
「今天心情很好?」沈浮白盯著她評價道,他不知道老家還有這種舒心解憂的療效,搞得他下次也想跟跟看,可他回去就也只是和老爺子乾瞪眼,話不投機半句多。
「後面那一疊書是什麼回事,老爺子送的?」,沈霜降硬要驚異地回眸表示你怎麼知道,然後瞇瞇眼滿足的說:「我們帶回去光點當裝飾品!」,豪氣萬丈的那一種姿態。
「光點快要變成圖書館了。」,他調侃。
她撕開巧克力包裝笑著對答,「不客氣。」
隨後覺得不夠,又一字一句補充道:「光點是,藝、文、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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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覺得我是個安靜的人嗎?」
紅燈停下,沈浮白轉過去望了她一下,然後眼睛轉回前方,謹慎思考回道:「看起來是。」,得到她:「喔?」,饒有趣味的一聲,好像是沒猜到他會這樣回答。
「雖然你表面上看起來很安靜,但你骨子裡其實是一個靜不下來的人。」,他替她將車窗外灌進來的風吹亂的髮絲挽好,另一隻手放在旁邊,摁拉上車窗的鍵鈕,接著綠燈起步。
對的,回去老家的這麼幾天讓沈霜降明白到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她不是不敢,其實她有很多想要的事情,比如當時看不懂的聊齋,但因為喜歡、有了渴望,所以就會想要試圖看懂。
回到過去,就會明白,是什麼讓她停下了腳步。阻止她前進、遵循本性,以自己的方式探索世界,為什麼要被這個外在環境界定好的規則限制住,好像,一生就只能這樣了?
明明她並不是什麼,安於現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