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精準大規模攻擊-黎巴嫩呼叫器爆炸案

該次爆炸案中遭到牽連的台廠金阿波羅AR924呼叫器

【Nina、Yelena、Urica、Grace／圖文彙整】2024年9月17日下午15時30分，黎巴嫩境內同時傳出數百起爆炸聲響，大量回報傷患遭到呼叫器給炸傷，在這個下午至少2700人遭炸傷、42人死亡，隔天9月18日又發生了無線電對講機爆炸，又再造成30人死亡、超過750人受傷，是近年來除了戰爭之外，傷亡規模最大的攻擊事件，本文將整理與分析該事件的始末，以及推測未來的發展方向。

事件概述

雖然目前尚未有組織出面承認此次攻擊，但目前該事件受傷的患者主要都是黎巴嫩真主黨(Hezbollah)成員、甚至也炸傷伊朗駐黎巴嫩大使，所以外界均推測該次事件為以色列情報及特殊使命局(又稱摩薩德Mossad)所策劃執行，以為接下來的以色列-真主黨戰爭進行先制攻擊、報復2023年10月7日以來的哈瑪斯恐怖攻擊以及週遭長久以來的衝突。

該次的攻擊媒介主要為台灣品牌金阿波羅(Gold Apollo)所授權生產的呼叫器AR-924、以及原廠已停產、疑似以盜版仿品混入的ICOM無線電對講機IC-V82，外界推測可能是由以色列情報單位藉由空殼公司來製造具有炸彈功能的仿品，混入黎巴嫩真主黨的供應鏈，潛伏於使用電子設備的單位及重要人士。

Gold Apollo Rugged Pager AR924

IC-V82 (菲律賓網友開箱影片)

根據半島電視台(aljazeera)以及各家媒體的報導，在爆炸事件發生當下，呼叫器會先收到訊息、發出蜂鳴聲數秒後爆炸；無線電則在隔天的使用中發生爆炸，另外也有如指紋辨識器、太陽能板、iPhone等不同電器產品爆炸的事件傳出，但後者僅有零星新聞傳出、尚未經過證實為普遍現象。

就其遠因，由於二戰後國際政治、宗教、民族、土地等資源與勢力分配不均，自以色列自創國之初，即與週遭伊斯蘭教國家發生大量衝突，更爆發多次戰爭，其中以接鄰以色列的巴勒斯坦、黎巴嫩的衝突至今仍尚未解決，即使在疫情期間都不時火箭攻擊或武裝衝突出現，自2023年10月以色列遭到哈瑪斯(Hamas)大規模攻擊導致近1300人被殺、220人被綁架後，以色列及對哈瑪斯發動戰爭至今，而在哈瑪斯的攻擊外，黎巴嫩的真主黨也在以色列北部邊境進行攻擊，許多調查顯示背後可能有伊朗、俄羅斯、中國等勢力的間接援助，但長達數十年的衝突下，多方的行動、手段、後果均造成不等的傷亡，累積下來的仇恨與國際法爭議以難以用單一事件劃分，成為中東地區不定時爆發的火藥庫。

為何使用呼叫器

而在該次攻擊事件的技術層面討論下，可從該呼叫器與無線電的製造、輸入與引爆時機當中，可以看到執行的組織單位對於殺傷目標以及行動規劃的縝密程度，首先隨著以色列在長年情報偵察科技與獵殺手段的發展下，已能多次成功暗殺週遭國家的高價值目標，迫使週遭國家的重要人士在使用電子產品時都需要避免訊號的散播，以免遭到追蹤鎖定，黎巴嫩真主黨領導人哈桑·納斯魯拉 (Hassan Nasrallah)即長期主張重要單位人士應禁止使用會發出訊號的手機，改用只有單向被動接收訊息的呼叫器，並規定真主黨的軍官都必須隨身攜帶，若發生重要狀況時，可由政府單位統一下達重要指令，作為命令發佈與動員使用。

真主黨領導人哈桑．納斯魯拉(Hassan Nasrallah)要求真主黨成員使用呼叫器作為接收訊息的手段。(圖片來源：Wikipedia)

納斯魯拉的主張有其道理，以目前智慧型手機具備的功能而言，手機需要與基地台或是Wifi無線網路保持網路與通話訊號的聯繫，即會有基礎電磁波的傳遞溝通提供位置資訊，而手機上有基礎的sim電話號碼、IMEI碼、媒體存取控制(MAC)識別碼等多項不同媒介儲存可辨識身分的訊息，若再以內部程式的資安漏洞，可以探知可能以未加密方式傳出或儲存的訊息，若再算上藍芽連線裝置、相機拍照或錄影功能、麥克風聲音收集，會有數十種不同方式洩露使用者的身分，對於熟悉各式暗殺手段的以色列情報單位都是寶貴的資訊、也會對手機持有人是造成巨大的風險。

謎樣的空殼公司BAC

位於匈牙利布達佩斯的BAC公司(圖片來源：Reuters)

紐約時報指出，以色列的情報網路在多年前即已知曉這類排除使用科技通訊的指揮手段，便在2022年開始成立至少三間空殼公司，用以冒充通訊器材的製造廠商，以註冊在匈牙利布達佩斯的「BAC Consulting KFT」作為主要溝通，與台灣的金阿波羅公司取得「品牌授權」、自身則另外進行設計與製造AR-924呼叫器。

根據台灣經濟部於9月19日發布的消息指出，經濟部調閱出口資料，統計金阿波羅的呼叫器今年前八月共計出口4萬929套呼叫器，其中為2萬4771套出口到美國，比率高達六成，其餘出口數量在一千套以上的有香港、澳洲、荷蘭和法國。由於BAC公司設於匈牙利布達佩斯，另統計最近兩年半內，金阿波羅公司出口至匈牙利的時間為2022年，數量254套。

BAC官網簡介：「我們提供深入的諮詢，指導客戶走向創新、永續發展和公平，同時確保聯繫和真實性。我們的主要服務是業務開發、管理諮詢、策略和合作夥伴關係規劃。

若查詢BAC官網的相關資訊，會發現不管是公司的實際位置、負責人的身分都相當可疑。BAC公司的負責人克里斯蒂娜．巴索尼阿爾西迪科諾(Cristiana Barsony-arcidiacono，下文稱巴女)在其Linkedin的簡介中顯示他曾在包括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內的多個組織工作。(目前已關閉)

克里斯蒂娜．巴索尼阿爾西迪科諾(Cristiana Barsony-arcidiacono)的本人照片。(圖片來源：Independent)

關於該負責人巴女的資訊相當混雜，報導資料顯示其現年49歲、會說七種語言，並擁有粒子物理學博士學位。她的職業生涯包括非洲、歐洲和中東的各種短期工作，通常與人道主義有關。

根據印度經濟時報的訪問，2019 年聯合國在突尼西亞有一個荷蘭資助的專案聘用了巴女，但在不久後發現該員會有職場霸凌的現象，後續便提前終止了她的合約，當時負責此案的前聯合國行政長官基利安·克萊因施密特 (Kilian Kleinschmidt)還對媒體稱「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之一」。

此外媒體調查，巴女的鄰居和熟人形容她善良但難以捉摸。而她的履歷顯示出不一致的地方，包括曾在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和紐約地球兒童研究所擔任高級職務的說法被揭穿。國際原子能機構證實她只是實習生，而地球兒童研究所則表示她在那裡沒有正式角色。

巴女Linkedin存檔頁面(現已關閉)

根據巴女的 LinkedIn 頁面，她於 2002 年至 2006 年間在倫敦大學學院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

2009年至2017年間，她繼續在倫敦經濟學院和倫敦大學學習各種研究生資格。她最近也擔任歐盟委員會的「評估專家」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地下水資源管理者」。不過前述的經歷查核顯示巴女的資料並不可靠，需要有其他消息來源驗證才能得知進一步的狀況。

據聯合報等報導指出，BAC在2022年即與金阿波羅開始有接觸，後續表明自己有工廠與工程師團隊，想與金波羅公司取得授權後自行製造販售，後續BAC以每台15元美金的價格作為約定售出，該公司似乎也有其他客戶，但後續調查中發現最主要的規劃為幫真主黨「客製」裝有PETN炸藥的呼叫器，在2024年夏天成功打入真主黨的採購鏈，開始大量運往黎巴嫩。

根據半島電視台引述黎巴嫩安全部門人士提供的說法，黎巴嫩因為真主黨過去被美國、歐盟、日本等國家列為恐怖組織的制裁清單，要從國外採購都需要透過第三方來進行輸入，約在數個月前引進5000台呼叫器，這次的爆炸攻擊中引爆了約3000台。

至於無線電IC-V82的相關引進流程則尚未有媒體做出詳細的調查，目前僅知原廠ICOM在2004年即推出該無線電、直到2014年停產，但由於其品質耐用多獲好評，後續可能在市場上就出現了盜版複製品，根據紐約時報整理，2022年時主張對伊朗祭出更嚴厲制裁的組織「聯合反對伊朗核武」（United Against Nuclear Iran）就曾指出真主黨正在使用IC-V82，並在真主黨的士兵上發現同款對講機，以色列的情報單位可能就以類似的資訊去執行將裝有炸藥的仿品混入真主黨的供應鏈當中。

爆炸呼叫器的構造

媒體解析爆炸呼叫器的內部構造(圖片來源：Metro))

根據半島電視台引述黎巴嫩安全人士說法，這些爆炸的呼叫器中被置入了20克的PETN炸藥 (季戊四醇四硝酸酯)與引爆炸藥的雷管，呼叫器在電池週遭還有佈置許多金屬珠丸來增加殺傷力，在呼叫器到特定訊息且被識別後，就會在一般呼叫器功能外建立一個引爆炸彈的迴路，此時的呼叫器還是會發出如同一般收到訊息的聲響或震動，但只要使用者在此時按下按鈕、或是等待到設定的時間，就會引爆呼叫器內的炸彈，爆炸的威力加上大量金屬珠丸就會形成破壞並撕裂人體組織的噴流，導致眼部、手部、腰部、鼠蹊部受傷。

左側可看到爆炸點位於揚聲器與麥克風匯集處(圖片來源：Vox)

無線電部分的討論不多，但其體積較呼叫器大，可以裝入較多的炸藥與金屬珠丸，有幾張畫面可以看到其引爆點位於揚聲器、麥克風位置的上端，在使用無線電時常貼近面部，若接收到引爆指令，則可能直接將使用者的頭部炸掉，產生更嚴重的後果。

在打進基層種種細節似乎均經過以色列情報單位的精密推估，一般民眾仍會使用智慧型手機或是一般功能型手機以求生活通訊的便利使用，但特別使用統一配發傳呼機的人就可能為特定組織對象，光是這樣就大大限縮了攻擊範圍，從不特定對象變成與真主黨關係密切的軍官、幹部、或是與真主黨組織親近的人士(例如此次也遭炸傷的伊朗駐黎巴嫩大使)；而在這次攻擊中造成死亡的話，按照伊斯蘭習俗通常會在三天內舉辦葬禮下葬，而葬禮又會聚集死者親友與重要人士，若有重要人士出席則少不了無線電的使用與溝通，此時再進行第二波攻擊，將造成可能重要人士的幕僚、護衛、組織指揮鏈的破壞與混亂，根據美國國會研究處(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估算真主黨至2024年約有4-5萬人，若以該次爆炸攻擊造成的傷亡而言(多半是脆弱部位、需要重建手術、恢復期長)，可能造成了接近7-10%的部隊基層喪失作戰能力；再送進醫院後，相關的傷勢檢查、手術記錄又會成為新的情報資訊，進一步鎖定打擊對象。

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二波攻擊發生後，似乎有搭配資訊戰進行的恐慌操作，在推特等網路平台上面，除了原本呼叫器造成的傷亡外，增加了新的對講機爆炸畫面，還另外搭配了許多其他物品爆炸、燃燒，包括但不限於太陽能板、指紋辨識器、免治馬桶、iPhone、汽機車等狀況，但在後續的報導當中，發現有許多其他國家新聞畫面被混淆加入傳播，意圖去製造只要是電子產品、或只要有機會接觸到網路或不同訊號的機制都有可能「遭到引爆」的恐懼心態。在面對第一波恐怖攻擊後，又出現類似的危險狀況，將使民眾自發地限制電子產品的使用、增加生活與通訊困難，讓自身政府無法有效傳達資訊、製造以色列攻擊的時機。

是否違反國際法行為

在這次攻擊中，造成了黎巴嫩國民的普遍恐慌、醫療系統被癱瘓、軍事能量減損外，其實在手段上造成了許多爭議，雖然以色列並未承認負責此次攻擊，但如此規模的殺傷通常為國家組織的力量所為，就會牽涉到國際法的討論。

因事件尚待更詳細的調查，例如主事者的身分尚待證實、黎巴嫩傷亡的軍民身分也需要統計調查；僅能先確定事件是以呼叫器及對講機等媒介引爆、造成大量黎巴嫩軍民受到傷亡、是否符合武裝衝突法、國際人道法等等相關條約規範的要件都需要時間、由第三國的單位協助整理事實基礎的整理，之後才能為後續的法律做好基礎事實的陳述。(一般國際法的訴訟可能都要數年至十幾年不等)

不過目前各方國際法專家集中在討論該次事件中，以「民用通訊設備」來進行大規模的刺殺行動，可能已經違反《特定常規武器公約》的第二議定書「禁止或限制使用地雷、誘殺裝置和其他裝置的議定書」，裡面第7條第2款「禁止使用偽裝成表面無害的便攜物品但專門設計和構造成裝有爆炸物的誘殺裝置或其他裝置。」若以此事實進行討論，該案主使者的責任基本上跑不掉，但此類的國際爭端衝突不少，與此同時以色列更直接對黎巴嫩進行更多空中轟炸的戰爭行為，這件事情在短期內恐怕難以有明確結果，可能僅是以色列與黎巴嫩長久衝突血淚史的一小段落而已。

在台灣可能遇到的風險-中國製電子產品

回到台灣視角，台灣目前仍面臨來自中國各方面的威脅，在近年中方更嘗試以灰色地帶戰術襲擾的方式去試探台灣底線，在缺少道德約束的情況下，以色列對黎巴嫩的電子產品爆炸攻擊也可能為中方其帶來新的戰術靈感，讓其在對台輸入的各式貼身、通訊產品中置入炸藥或是關鍵時刻的干擾措施，以致產品失效或是暴露等狀況發生的風險正逐漸增加。

其中以近年流行於各領域、價格相對親民的寶鋒無線電、大疆無人機、各式中國品牌低價手機、民用電器物品、電動車等等均有其風險存在，在此討論中雖有過度引申之虞，但在軍事、醫療、通訊相關領域中，建立去紅供應鏈，減低通訊與實體威脅的風險已是目前國際趨勢，世界各國過去的軍事、諜報、恐怖主義爭鬥中，經常出現各種出奇不意的新戰術，台灣近年好不容易逐漸喚醒國家人民的安全意識，但準備的腳步卻很難跟上各國智庫警示的2027大限，需要有更多有志之士在國防、民防、心防等相關領域投入，建立堅強有韌性的台灣社會。

• BAC公司(存檔頁面)
• Cristiana Barsony-arcidiacono個人的Linkedin(已關閉)
• 金阿波羅公司聲明稿
• AR-924的介紹網頁(存檔頁面)
• Icom-Regarding Current Media Reports (follow-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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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ezbollah pager explosions put spotlight on Israel’s cyber warfare Unit 8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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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at to know about the two waves of deadly explosions that hit Lebanon and Sy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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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plosives expert shows damage of pager bo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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