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郭府便沉浸在一片喜氣的大紅色中。穿著一身艷紅的龍鳳掛,頭上戴著鳳冠,我靜靜地坐在梳妝台前讓喜娘們替我上妝,想起昨夜大哥的一席話,我便忍不住笑了。
「眼下讓妳去林府太危險了。妳若真想替小熙報仇,單憑郭家的力量是不夠的,可若能結合凌家的勢力,倒也多了個幫手。」一向疼愛我的大哥居然說出了這種話,原來我終究只是延伸郭家勢力的其中一枚棋子,如同當年嫁去林府的凌筱薇那般,不過是一枚無關緊要的旗子罷了。
回想起七年前,同樣坐在梳妝台前帶著緊張與期待的心情與惜冬聊天的自己,不禁感到有些可笑。沒想到竟然已經七年了,此次再嫁,我竟然沒有任何期待的心情,反而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與低賤。
經過一整日繁複的禮節與拜堂後,紅布蓋頭的我眼睛早已被滿滿的鮮紅弄得眼睛花撩亂,頭也有些發昏,透過蓋頭的一點空隙,我只能看見一隻拿著彩球的手牽著我走進了寢房中,而那是何人,自然不言而喻。
不知過了多久,經歷一整日煎熬的我只覺得昏昏欲睡,腦中卻不時地浮出大哥和凌恆說過的話。難道身為女人,我的婚姻便要充滿著利益考量嗎?在大哥的眼中,我是郭凌兩家聯姻的犧牲品;在凌恆的眼中,我也不過是他那群妻妾中的其中一人,娶與不娶,其實並不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
聽見沉重的腳步聲,我心中一緊,趕緊將頭低下。看見一雙黑色的鞋出現在蓋頭下的視線中,我閉起雙眼,等著他將蓋頭掀起。
視線突然明亮了許多,我將目光瞥向一旁,不願與面前的男人對視。
同樣一身喜袍的他沒有說話,臉上卻泛著些微的紅暈,想必剛才在外頭應該也喝了不少酒,難得看見他在喝醉後還能這麼安靜,我倒也有些訝異。
見我不願與他相視,他冷笑了一聲,道:「究竟是什麼原因,竟能讓妳寧願做林永煜的妾也不願做我的妻?」
「彤安並非處子之身,能為他人妾室已是萬幸,怎能委屈大爺再將彤安以娶妻之儀娶回府中?」我依舊是不願與他對視,我看著一身龍鳳掛的自己,突然覺得穿成這樣的自己十分愚蠢。
聞言,他依舊以是那抹譏諷的笑容道:「六年前與妳圓房的那刻開始,妳便終身是我凌家的人。上回見妳執意要我休妻,我想著可能這後宅把妳給悶壞了,所以放妳出來走走,可我沒說過要把妳拱手讓人。」
「大爺娶我,究竟是為了這青梅竹馬之情,還是想與郭家聯手扳倒林家呢?」我將目光冷冷地看向他,嘴角勾出了一筆淺笑。
面對我的瞪視,他只是冷冷地回道:「林家的根基深厚,單頻我凌家的勢力是不夠的,若與郭家聯手,要將他們連根拔起便容易多了。」
聞言,我這才是真正的大笑了起來。既然這一切策畫皆是為了家族利益,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說得好像是因為多年的感情而將我娶回?
心寒了,卻仍然愛著。我果真是卑微到了極點。
我看向一旁的交杯酒,道:「夜已深了,還是趕緊睡了吧!明日還得去見老太太呢!」
交杯酒飲畢,我摘下了鳳冠,合衣躺在他的身邊。如同從前那般,他側著身子將我圈在他的懷中,我將頭撇向另一側,閉著雙眼試著進入夢鄉。
一絲困意襲來,本以為能安心入眠,誰知模糊中卻突然感覺到唇邊被覆上了一股溫暖,驚得我睡意全無,睜開眼睛,立即與面前的那雙狐狸眼四目相交。
氣氛已經僵成這樣了,他還是堅持圓房嗎?
「妳若真想替小熙報仇,單憑郭家的力量是不夠的,可若能結合凌家的勢力,倒也多了個幫手。」哥哥的話在耳邊再次響起,結合凌家的勢力報仇嗎?
伸出雙手,我自動環上了他的脖頸,口中的空氣逐漸消失,呼吸急促,四周的空氣頓時像加了溫似地燥熱,頭也開始暈了起來。
他將吻轉向我白皙的頸項,我抱住了他的腰身,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微微喘氣。
感覺到喜袍漸漸滑落,他將手伸到了我的後頸,輕輕解開了肚兜的繫帶。我靜靜閉起雙眼,做好了接下來的準備。
似乎是對我的順從感到意外,他將目光看向了我,那眼中帶著幾絲勾人的疑惑。
朦朧間,兩人已是坦誠相見。
許是久未行房,當身下一絲疼痛襲來,我的眼眶瞬間淹沒在一片淚水中,指甲也因疼痛而嵌進了他麥色的的背脊中。
「很痛?」發現了我的哽咽聲,他發出了聲音,身下的動作也放慢了些。
雙手再次環上了他的脖頸,他將臉埋在了我胸前的一片柔軟中,薄唇輕輕地吻著胸前的每一吋肌膚,身下也輕微地晃動著,周圍的空氣像是被抽乾似地難以呼吸,只能感覺著自己的身體隨著他的進入而跟著上下移動,看著自己的胸口一起一伏地勾引著面前的男人。
「彤安妳呀…」他輕咬了我鎖骨一下,語氣仍是一如往常的冷淡:「妳若能像其他女人一樣,學著如何討我歡心就好了…」
感受著他的力度,我吃痛地摟著面前那主宰著這個身體的男人,他這要我取悅他嗎?
原來,我與青樓的妓女一樣,必須靠著取悅男人過活,是嗎?
夜晚的凌府安靜無聲,只有這間寢房裡頻頻傳出我破碎而曖昧的喘息聲,絲絲屈辱在心中蔓延,我抬頭看著漆黑的天花板,這個夜晚究竟何時才能結束?
當最後一次疼痛襲來,還伴隨著一股熱流竄進了我的身下,我「啊!」地嬌喘了一聲,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只能往前倒在了他寬厚的肩上。
夢中的我回到了十六歲那年,穿著與今日幾乎一模一樣的龍鳳掛坐在凌恆的面前,掛著一抹單純而幸福的微笑看著他。同樣十六歲的凌恆幾步坐到了我身邊,將我耳鬢邊的青絲掛到耳後,隨後順手將我攬到了他的懷中,戲謔地看著我柔聲道:「是該喚妳彤安,還是該喚妳一聲『凌太太』?」
「阿恆你別鬧了!」我笑著作勢要打他,卻被他抓住了手,笑道:「那群婆子沒告訴妳嗎?以後該叫我什麼?」
「這我當然知道!叫大…大…」畢竟從小阿恆阿恆地叫到成年,突然改口叫「大爺」怎麼想都覺得彆扭。
「大什麼?說來聽聽?」見他仍像個孩子似地戲弄著我,我馬上紅了雙頰,彆扭地囁嚅著:「大…大爺…」
他「哈哈」地笑了幾聲,隨後擁著我倒在了一身後的軟床上。
意識猛然回過神來,我張開了雙眼,眼前一片模糊,嫣紅的枕頭上早已濕濡一片,身旁的人早已離去。
天,已經亮了。
看著身上的瘀青和吻痕,昨夜纏綿的畫面一幕幕出現在眼前,我狼狽地坐起了身子,全身頓時一片痙攣。
「太太您醒了!」尋柳笑著進來撿起地上的龍鳳掛和貼身的肚兜,我將頭瞥向了牆邊,問道:「幾點了?」
「回太太,眼下已經正午了。」聽見尋柳的回答,我頓時愣了。十二點了!?
「今日不是該去拜見老太太嗎?怎麼沒把我叫醒?」
聽見我的問題,尋柳的臉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道:「太太有所不知,大爺今日起床後便要唐欽到朝暉苑傳話,說太太身子不適,今日的晨昏定省就免了。」
他這是要做什麼?讓老太太覺得我目中無人,不知規矩嗎?
在尋柳的服侍下,我穿上了許久未穿的青瓷旗袍,拿起許久未碰的帳本,眼下卻覺得這帳本似乎少了幾頁。瑜雙已死,故而帳本上便不再出現臨菀苑的支出,可桔鈴苑哪去了?
「對了太太。」尋柳俐落地沏好茶水,道:「方才大爺離去前,要尋柳告知太太,前陣子大爺為了節省凌府的開銷,便將府中沒有孩子的姨太遣散了。」
沒有孩子的姨太?
我靜靜地端起茶杯,道:「這府中沒有孩子的並非只有八姨太一人,六姨太眼下有孕故而留在府中,那五姨太和九姨太眼下也還在府中呢!」
尋柳吞了吞口水,道:「聽說…大爺似乎還是覺得有些愧疚於五姨太,那九姨太也才入府一年多,老太太硬是不許大爺將她遣回。」
「是嗎?」飲完了茶,我擱下瓷杯,問道:「二姨太可來了?」
「來了,眼下和璿少爺在外頭呢!」
我似笑非笑地看向門外,道:「傳吧!」
一身湘色的方領旗袍,黃雪槐帶著三歲大的凌承璿走了進來,那雙平靜的鳳眼這時居然布滿了恐懼,原來妳也會心虛?
「雪槐見過太太。」「承璿給大娘請安。」母子倆齊聲請安,我笑著看著面前嬌小的凌承璿,道:「璿兒長這麼大了?過來吧!讓大娘看看。」
黃雪槐的眼中閃過一絲害怕,凌承璿則是乖乖地跑到了我的身邊。我淺笑著摸摸他的頭,道:「璿兒真乖,二姨太教養有方呢!」
「雪槐不敢。」她依舊是恭敬地回答,我停止了動作,道:「尋柳,帶璿兒到偏苑玩吧!眼下竹兒和歡兒也在那兒,讓他們三兄妹玩玩吧!」語落,我看向凌承璿,溫和地笑道:「璿兒替大娘陪弟弟妹妹玩可好?」
「好!」凌承璿露出那天真可愛的笑容,那股單純可愛地令人羨慕。
尋柳依言帶著凌承璿離開後,黃雪槐猛然回過神來,道:「雪槐求太太放過璿兒!」
「哦?」恢復了以往的凌厲,我斜著目光看向面前的女人,道:「二姨太何出此言?」
「雪槐並非有意陷害太太,太太要殺要剮雪槐絕不反抗,但請太太放過璿兒,他年紀還小。」見她如此,我嘴角漾起了一抹微笑,道:「今日讓妳來,是想告知妳一件事。」
見她緊張地看著自己,我續道:「今晚我會與大爺討論將來凌家的繼承人,『凌承璿』,會是第一人選。」
「啊?」見那雙充滿詫異之情的鳳眼愣愣地看著我,我笑道:「雪槐,妳與三姨太不過晚了我一年入府,我還不了解妳們嗎?」
我清了清喉嚨,道:「向來繼承人以嫡長子為優先,可前朝大清十二位帝王中,姑且不論後來的皇帝,康熙、雍正、乾隆,這三位明君可是非嫡非長。凌家是百年大業,繼承人的事又豈能玩笑?」我上前扶起她,道:「承璿是長子,竹兒是嫡子,他們有相同的資格去爭取。」
那雙鳳眼先是呆了一下,隨後逐漸多出了幾絲光芒,道:「雪槐謝謝太太!」
「說吧!」先說完了利益,眼下便能套出話來了:「妳會突然害我離開凌家,無非是想讓竹兒從嫡子變成大爺的私生子。妳不妨說說,是誰提醒妳的?」
見她突然又不說話了,我臉上的笑容也漸冷了起來,合起了帳本,直接問道:「三姨太還是五姨太?」
「那回的受害者是三姨太,雪槐與三姨太並無任何往來,太太可明白了?」頓了頓,她抬起那雙美眸試探性地對上我的雙眼,似乎想看出些什麼。
不是林意奷,看來是汪甯雅囉?汪甯雅,妳到底怎麼了?
我輕嘆了一口氣,道:「回去吧!我乏了。」
既然回來了,我定要讓所有從前害過我、害過我郭家的人付出代價。汪甯雅、林意奷,妳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