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字路口的靈界辦事處 #13 鏘花季

「鏘花葉開始枯了！」戊戌將裝有老爺靈分子的傳音瓶向上拋，喊著：「果仁！快通知老爺！」

在傳音瓶穿出水面的瞬間，果仁及時以靈術一擊，從瓶中衝出的老爺靈分子飛快掠過水面留下鋒利切痕，向辦事處所在方向返回。

鏘花祭，揭開序幕！

◇

作為讓違反靈律的果仁能全身而退的條件之一，今年的鏘花祭由辦事處負責種植雄鏘花。

種植地點位於菩潭潭底，這兩個月來，老爺、辛丑、戊戌和果仁兩兩輪班，二十四小時看顧照護。

鏘花能過濾存在於靈界中的失衡惡意，是靈界賴以為生的淨化植。鏘花僅有一株雌花和雄花，雌花終年生長於雪域，固定在春季第一天的子時綻放，並在子正一刻準點花謝，一年僅有這麼一刻短暫花期。

雌鏘花有強烈地域性，在感知區內發現同類便會絞根獵殺，為了保護雄鏘花只能在外種植，等花期再送回雪域授粉。

授粉後，鏘花會結出三顆果實，其中一顆是炙燙的「曦陽」，另一顆是積累了靈界惡意的「靈瘴雲」，最後一顆則是「雄鏘花種子」，至於到底哪顆裡頭長的是什麼？得等到果實熟成落地的瞬間才會揭曉。

鏘花祭就是為了讓雌鏘花能順利授粉結果的花期季，保護雄鏘花則是成敗最大關鍵。

「一發現靈瘴雲，靈部特術士團就必須馬上用結界密封，然後送往中隙地帶引毀。」曾發生過特術士有所疏忽讓靈瘴雲外飄，造成靈界大量消亡的悲劇。

看果仁被嚇得一愣一愣，戊戌把話彎回來：「如果處理得好是沒什麼危險，特術士都很有經驗，別怕！別怕！」

「曦陽呢？也會危險嗎？」

「曦陽是滾燙的高密度熱流球，不像靈瘴雲有危險性，但對靈界也沒實際作用，名符其實是『燙』手山芋。」

戊戌動作輕柔地透過引針將催花劑注入雄鏘花的葉脈，確認花苞沒反應後，才又八卦地說：「據說意識界欠缺熱源，所以非常想要曦陽，靈界會拿曦陽當籌碼去跟意識界談判，表面上是『送禮』給意識界，實際上是去『討回禮』，每年都換回不少東西，可奸詐了！」

「至於雄鏘花種子是最沒危險性卻又最、最、最、最危險的東西。」

「拿到雄鏘花的種子後要以最快速度逃開，不然雌鏘花會馬上出根絞殺，如果種子沒了，來年雌鏘花沒對象授粉就會枯萎，所以護送雄鏘花種子的靈妖腳程要夠快，向來都是由靈部急行軍負責。」

「直接拿之前種的雄鏘花去授粉不行嗎？為什麼要每年再種一次？而且沒得授粉又跟雌鏘花枯萎有什麼關係？」了不起就是再也結不出果，這世上再沒有雄鏘花。

「噓！」戊戌確認雄鏘花沒反應後，才悄聲在果仁耳邊說：「這是『秘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雄鏘花雖然從入土種植、發芽到開花只需兩個月時間，但早在種子時期便發展出聽力，戊戌就怕說得不對，雄鏘花聽了便拒絕生長。

戊戌私底下常開玩笑，說這顆雄鏘花不知道前十個月是聽了些什麼？怎麼發芽後給它唱歌它不聽，演奏樂曲它也不喜歡，放它安安靜靜生長它又不高興，唯獨在聽到果仁念公函時特別起勁，枝葉盡情舒展，有時還會隨波浪搖擺。

那次是果仁歪打正著。因為來不及處理辦事處的工作，所以果仁全帶來現場趕，她邊寫邊默念，雄鏘花聽了竟樂不可支，從那之後她的任務除了照顧雄鏘花，還多了項「念公函給雄鏘花聽」。

「氣快沒了，我上去換氣。」果仁向水面上游。

畢竟身處潭底，光靠攏氣罩維持不了多久，果仁跟戊戌時不時就得上岸補氣。

「雄鏘花狀況如何？高度有再增高嗎？葉色是什麼顏色？」駐守潭邊的植靈局看果仁上岸便連串拋問。

果仁如實回報：跟一周前一樣，這七天來雄鏘花沒有任何變化。

再過兩天就要進入春季，推算時間雄鏘花是該開花了。雄鏘花有四片葉，葉片由綠轉黑萎是先兆，一但葉掉光就是花開時，這也是為什麼植靈局特別關注葉色的原因。

並非植靈局等在岸上想偷懶，靈界擁有雄鏘花種植經驗的靈植師僅五位，其中一位便是老爺，在接任辦事處處長之前，老爺專職研究罕見植栽，過去也負責過數次鏘花祭，找他是再適合不過，這次老爺開的條件是全程交由辦事處照養，在雄鏘花開花前植靈局不得插手。

補充好攏氣罩，並帶了新鮮的催花劑，在植靈局焦慮的盼望中果仁再次跳入菩潭。

還沒下到潭底，果仁就聽到戊戌的叫喚……。

「鏘花葉開始枯了！」戊戌將裝有老爺靈分子的傳音瓶向上拋，喊著：「果仁！快通知老爺！」

在傳音瓶穿出水面的瞬間，果仁及時以靈術一擊，從瓶中衝出的老爺靈分子飛快掠過水面留下鋒利切痕，向辦事處所在方向返回。

潭邊的植靈局第一時間向上呈報，迅速地以小組為單位整裝帶開，分頭行動。

雄鏘花，開花在即！

鏘花祭，揭開序幕！

◇

由老爺與果仁負責護送雄鏘花前往雪域，辛丑和戊戌則留守辦事處。

雪域位於極北的雲端上，無論是水平距離還是直線高度都和雄鏘花所在的菩潭天差地遠。使用界道可以瞬間抵達目的地，但雄鏘花承受不了短時間內快速移動，相較之下，陸路移動更為妥當但速度過慢，發生意外襲擊的可能性大，綜合評估後，「空道」是護送雄鏘花的最佳方式。

花探回報前方安全無虞，老爺將雄鏘花以菩潭水裹成大水泡，再用靈術將水泡跟果仁的雙手相繫，由果仁當「祭花者」，老爺走在前，植靈局、靈部隨行官員、駝妖、戒衛隊依序跟後，隊伍浩浩蕩蕩正式離開菩潭。

六合地獸各自匍匐壓低前身，在收到雄鏘花的出潭知會後，躍高衝向四方撞擊，靈界大地激烈震盪，這是通知：鏘花祭開始，靈界全體迴避！

飛天屬性靈獸與妖群即刻就位，準備共同架設通往雪域的空道。

雄鏘花在這時掉下第一片葉。

「我們要送雄鏘花上空道了。」站在飛停潭面的月鷹身上，老爺轉身再次確認雄鏘花與果仁狀況。

「沒問題！準備好了！」

沿著水面繞潭低飛三圈後，月鷹群展翅向上。

上萬隻噬日蠅妖爪勾爪形成巨大遮幕讓白天如夜晚，為雄鏘花擋住直面太陽的熱度，也為果仁擋住刺眼日光。

「還是太熱了！」老爺喊著。

嘯蛟與魛蛟同時出現在隊伍的左右兩側，嘯蛟使力狂嘯，風壓被魛蛟噴出的水刀削成風塊，外頭是牠們鬧出的狂風驟雨，但以果仁所捧著的雄鏘花為中心，整支隊伍只感到陣陣涼爽微風。

月鷹群載著果仁與等在墜風帶的九首疆龍會合，現在開始是龍的領域。

疆龍上三首下六首，老頭坐頭首，果仁在第二首，其餘隨行靈妖全在第三首，剩餘六首警戒四周，而花探另外乘坐小姬龍打頭陣探路。

疆龍以斜躍跳姿前進，途中雄鏘花一度因葉色黑化過快而繞道暫靠喜幻亭，在補足蒸發過快的潭水後，雄鏘花恢復穩定，隊伍再次上路。

沃絲織成的天毯是帶領果仁前進下一段路的大功臣。

在靈獸無法進入的「無獸間層」，果仁坐在天毯鞦韆裡，隨著擺盪的幅度被一次又一次向上拋升，每當果仁以為自己就要摔落時，總有其它天毯出現並承接住她，將她盪往更高的高處。

集結眾力，果仁捧著雄鏘花來到了千轉梯。

千轉梯是雪域的外境，只要上得去，就能進入雪域。

「不用擔心階梯是不是在旋轉，妳就向上看，大聲數『一、二、一、二』，只要節奏不亂，梯子就不會轉。」

無暇顧及後方因失去重心而墜落的靈妖，果仁聽從老爺指示，「一、二！一、二！」腳踩得穩當。

千轉梯有萬階數量，果仁從白天走到黑夜不敢鬆懈，趕在雄鏘花第二片葉落前，果仁總算要踏上最後一階，但老爺卻出手攔住了她，發話：「接下來就是雪域，全域都是雌鏘花的感知範圍，妳是帶著雄鏘花的祭花者，從腳踏上雪域那刻起，雌鏘花便會馬上對妳展開攻擊。」

「那我要怎麼辦？」

從老爺身後冒出「另一位」牽了隻小馬的老爺，對果仁說：「接下來妳就跟我走。」

兩位長得相似的老爺讓果仁很困惑，想著這該不會是陷阱？

細細觀察，牽馬的老爺似乎更愛笑，斑點更多而皮膚也更黑。

「他是我弟弟『老頭』。」老爺解釋：「他是常住雪域的植靈師，負責接引雄鏘花入境。」

老頭是靈界具有種植雄鏘花經驗的五位植靈師之一，同時也是獸育師。

「妳帶著雄鏘花騎上影馬，雌鏘花就找不到妳們。」影馬是老頭培育的靈獸，能四足離地飄行，由牠載著雄鏘花騰空前進雌鏘花便無法察覺。

「至於你們。」老頭快速清點過隨行靈妖數量。「今年成績不錯，有過半留下來。」

「分三隊從左、中、右道向前跑，你們要混淆雌鏘花的感知。」

老爺從駝妖背上卸下仿形草，稍加「施工」後，看上去與雄鏘花無異。「我會帶著假雄鏘花走反方向繞過去。」

「遠方那圓頂冰宮就是雌鏘花的所在地。」老頭老神在在對果仁說：「還有一個時辰才子時，時間上綽綽有餘，妳就跟著我慢慢走。」

第二片葉子在這時候落下。

距離雌鏘花開還有一個時辰，距離雄鏘花開還剩兩片葉落，不能早不能慢，得在對的時間讓彼此碰上才行！

◇

由老頭拉牽繩，果仁騎著影馬走在廣袤無垠的雪地，眼前看去是全然的純白遼闊，在分不清是天還是地的界線中，有點點黑影飛快閃過並伴隨奇特的菸嗓鳴叫。

「那是生鴉，只有在冬末才會出現的妖，他們出現就表示春天要來了。」

凍骨寒風刺上皮膚，果仁蜷曲著身想為雄鏘花擋住冰冷，在隔著細雪的模糊視線中，果仁看到了在更過去的遙遠邊際上似乎有小屋三三兩兩，屋頂上堆著厚重積雪。

「原來雪域也有靈妖居住。」

「有，但不多。」老頭用腳撥開埋住地洞入口的雪，從洞裡頭鑽出帶崽的箇狶。「都往下靈界跑了。」對位於雲上的雪域來說，地上的靈界是「下靈界」。

「這裡這麼冷，地上是暖活多了。」

「祭花者，妳聽說過雪域是三界起源嗎？」

「沒有。」

「反正還有段路，妳就聽老人家編故事。」老頭意味深長地笑了。「早在三界形成之前，靈、人和識便共同居住在這片雲上，那時沒有靈、人、識的區別，大家都互稱『同伴』。」

「當時雲上有四季，高大的雌鏘花像母親，靠結果實滋養著所有生命。」

「同伴越來越多，果實吃得越來越快，為了取果要長途跋涉到雌鏘花身邊太遠，所以大家求著雌鏘花幫忙，雌鏘花答應了，縮小自己讓分化出的鏘花開滿雲上，到處都有雌鏘花結果，想吃就摘很方便。」

「吃是吃飽了，但空間越來越擁擠，同伴又說這裡待不下去想到其它地方生活，所以再求雌鏘花幫忙，雌鏘花不捨但還是同意，伸長根扭成千轉梯，讓同伴下到地上生活，從那之後，同伴開始將這世界區隔為『你的』和『我的』，『某某誰的地上大地』跟『某某誰的雲上大地』。」

「地上的同伴時常回雲上找雌鏘花幫忙，說下面嚴冷貧瘠，於是雌鏘花從雲上四季中分出部分曦陽給同伴帶往地下大地，從那之後，地下大地有了溫度。雌鏘花再結出不同果給同伴帶去種植，並適時從天上降雨，讓地下大地有可供食用的蔬果能生長。」

「雌鏘花不斷消耗自己，最後越變越小，結的果實少了，四季也逐漸含糊，雲上的同伴感到不安，極力阻止雌鏘花再給予地上同伴幫助，地上大地的同伴指責雪上大地自私，雲上大地責怪地上大地貪婪，兩邊吵得不可開交，氣憤之下互相砍斷了千轉梯說不再往來。」

「啊！」就算是編的假故事，果仁聽到這還是深吸了口氣。「千轉梯不是雌鏘花的根嗎？砍了不就會受傷！」

老頭點頭。「妳一個年輕祭花者都想得通的道理，他們活了那麼久怎麼想不通？」

「可悲的是在要砍斷千轉梯時，許多雲上同伴看雌鏘花越來越衰弱，想著去地上大地更好就全往地上跑，留在雲上的多半是來不及走的，只有少部分是真心想留下陪在雌鏘花身邊。」

聽到這，雄鏘花在微微顫抖後掉下第三片葉，果仁彷彿感受到某種莫名哀愁。

「『同伴』概念消失後，各自根據擁有的資源拉幫結派，區分出靈、人和識。」

「曾經豐沃的雲上大地變成流離在天空的孤境，被背叛的雌鏘花不再慈悲，發誓要收回曾經的給予，但雌鏘花捨不得對還在雲上的同伴動手，只好將那些由自己分化出來養育同伴的所有鏘花趕盡殺絕，並讓雲上大地全境嚴冰，成了『雪域』。」

「無奈雌鏘花還有期待，所以狠不下心，還是默默為靈界淨化惡意，並持續為靈界生出他們已經不需要的曦陽，就是想著哪天還有可能回到彼此都是『同伴』，那不分雲上和地上的過去。」

「好複雜。」現實中的雌鏘花被視為世界的亂源，但在這故事中，雌鏘花才是最珍惜這世界的溫柔。「幸好這故事是你編的，不然雌鏘花就太可憐了。」

「是啊，幸好不是真的。活在這冰天雪地太無趣了，我這老頭總得想些故事自得其樂。」

路程來到最後半里，老頭牽著影馬繼續向前。

「老頭！有魚！」而且是有臉的魚！

不對！是看似魚的人臉！

雪地旁的水道冰面下，數十顆人頭正瞠大眼盯著果仁，那畫面讓果仁畏懼。

「不是魚，是『葬屍行者』，專吃消亡的靈體跟妖體。只要妳不消亡，就暫時跟他們沒關係。」

在過去，他們會將消亡的同伴屍體放入水道中，讓屍體順著水流向下，葬屍行者則沿途啃食，最後的剩骨將沉入雲池象徵回歸雲土。

「妳今天運氣差只看到這麼點，水暖和的時候黑鴉鴉整片都是。」

「這樣就夠多了。」

雄鏘花最後一片葉黑了三分之二，老頭哼起歌，步伐仍舊不疾不徐。

◇

子時前夕。

老爺與戒衛隊在冰宮拱門前待命，老頭拍了拍影馬的前胸，對果仁說：「祭花者，我們到了。」

「還記得身為『祭花者』要做什麼嗎？」

「記得！雌鏘花一但開花就沒有攻擊性，所以我要趁她開花的時候，帶著也開花的雄鏘花跑過去，然後把雄鏘花種在旁邊。」然後趕緊跑開。

老爺解開將雄鏘花與果仁相繫的靈術，接下來就是等待。

大家摒住呼吸……。

「子時到！」

「雄鏘花還沒掉葉！」

「雌鏘花的花香飄出來了！」

「果仁準備下馬！」

「花期要結束了！雄鏘花還沒開花嗎？」

「掉了！雄鏘花最後一片葉掉了！」

「快開門！」

推開冰門，果仁沒時間觀察裡面狀況，只看到前方雌鏘花正盛開，她一股腦兒就是前衝！

雌鏘花比雄鏘花大上好幾倍，香味也比果仁預想得濃郁，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果仁在跑的時候聽到了哭聲，但她沒時間理會，她就是抱著雄鏘花一直跑、一直跑，總算讓她跑到雌鏘花旁時，滿地坑洞沒有一塊完整地可以讓她種下雄鏘花。

「快點！雌鏘花要謝了！」

顧不得那麼多，果仁跪地鑽入離自己最近的坑中不停用手挖洞，然後將雄鏘花趕在花期結束前種下。

「是藍色的。」種好雄鏘花的鬆懈瞬間，果仁才有機會把雄鏘花看清，沉重的憂鬱藍從花心向花尖渲染，整朵花看上去異常悲傷。

上一秒才種下，「咻！」下一秒雄鏘花就被吸入土裡，消失在果仁面前。

短暫錯愕讓果仁耽誤了要馬上折返的叮嚀，來不及伸回的手也被吸進土中。

「快回來！」在後方的大家及時出手將果仁救了出來，果仁被重重拋摔，但至少保住了命。

果仁撐起身，看著眼前景象……。

雌鏘花連枝帶葉都是黑色，上頭長滿細小尖刺。

被吸入土中的雄鏘花出現在雌鏘花的花心中，一點一滴被溶蝕入雌鏘花體內，這模樣與其說是授粉，在果仁看來更像是絕望的母親在扼殺歸來的孩子。

「……何時才能停止對我的剝奪？」誰？是誰在說話？果仁找不到聲音來源。

「……連不想活都無法的我……。」這嗚咽聲正是果仁在跑向雌鏘花時聽到的哭聲。

垂下花枝，花謝後雌鏘花整株縮小了一個尺寸。

從枯萎的花中彈出三顆果實，在冰宮內碰著壁面四處彈撞。

「第一顆要落地了！」守在旁的靈部特術士團衝出：「是靈瘴雲！」

特術士團以結界迅速密封，然後帶著靈瘴雲消失在冰宮中。

「第二顆是雄鏘花種子！」植靈局搶在雌鏘花出根絞殺之前將種子帶出。

「第三顆是曦陽！」接下來就是隨行靈部官員的任務了，他們必須將曦陽即刻送往意識界。

灼燙蒸氣讓隨行靈部官員失手，從破果中升起的曦陽自己飛往果仁，像是顆守在她頭上的太陽，果仁走哪曦陽就跟著飄動，怎麼弄都弄不下來。

「承諾的雄鏘花種好也送到了，要去意識界你們自己去，我們不幹。」老爺面色鐵青。

◇

從雪域上方施放點亮天空的第一響彩炮開始，靈界各城鎮接連放起慶祝的煙火，靈部向全界傳遞鏘花祭成功的消息：春天，來啦！

「哇！」迴避禁令解除，靈眾歡聲如雷，冬眠中的妖群也醒來，今晚的靈界要徹夜喧騰。

喧騰，唯獨不包括老爺。

老爺站在璽輪門前臉臭得可以。

要從靈界前往意識界沒什麼困難的挑戰，只要打得開璽輪門，腳一跨，就能過到意識界。

那麼問題就在於要如何打開璽輪門了？

答案是：憑「心」情。

對！就是憑「心」情！

璽輪門能讀出開門者的心，進而決定要不要讓對方前往意識界。

隨行靈部官員層級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全試了遍，璽輪門就是轉不開。

「你們怎麼辦事的？」面子掛不住的交涉官大發脾氣。

「這不應該，每次都是鏘花祭一結束就馬上過來，不可能不讓我們進。」交涉輔佐擦著汗，只能尷尬陪笑。

「不然讓她試試。」巡過在場一輪，只剩果仁跟老爺還沒開過門，交涉輔佐點名果仁上場。

既然曦陽在她頭上，這門就讓她來試。

被強推到門前的果仁手握在門把上，語帶遲疑：「我……轉了喔？」

「嗯？」果仁有些意外，鬆手後再試一次，居然真的能轉動。「開了耶！」

「就說不是交涉官您的問題，曦陽在她頭上，肯定是她才行。」交涉輔佐放馬後炮，試圖為交涉官挽回尊嚴。

管不上交涉官的氣憤與老爺的臭臉，果仁很雀躍：意識界是個怎樣的地方？識長得跟靈一樣嗎？識吃什麼穿什麼？也會靈術嗎？講相同的語言嗎？

進門前對未知的意識界滿懷期待的果仁，卻在入門後大大地失落。

她什麼都看不到。正確來說，是眼前一片闃黑所以什麼都看不到。

「玄武識，今年我們靈界如往常，鏘花季一結束立馬就把曦陽給您帶來了。」剛才還頤指氣使的交涉官，現正對著眼前的漆黑恭敬說著。

「我們現在在玄武識界。」老爺來到果仁身邊，低聲告誡：「玄武識脾氣大，安靜就對了。」

意識界由青龍、朱雀、勾陳、騰蛇、白虎及玄武六神分別管轄，又稱為「六神識界」，靈在打開璽輪門後會通往哪一神的領域？這就不得而知，意識界自有一套不為靈所知的運作模式。

「……。」

沉默了好一陣，玄武識才從黑暗中出聲：「今年鏘花季結束了。」聲音渾厚而中氣十足，有強烈的共鳴回音。

「是，托您的福，順利結束了。」

「今年的曦陽在那女孩身上。」

「是。在她身上。」

「在她身上。」

「對，就在她身上。」

「……。」

「她是果仁，今年的祭花者……。」

內心抱怨著怎麼碰到最棘手的玄武識的交涉官，因為接不上話而想讓交涉輔佐幫忙介紹，但黑暗中沒看清，誤把果仁推向前。

看不到路而差點跌倒的果仁，像是被誰攙扶住而站穩腳步。

「我、我是果仁！Y字路口的靈界辦事處的實習生，這個月就要任滿一年。」

「……。」

「這次我跟辦事處的大家一起種了雄鏘花，雄鏘花很漂亮！」

「曦陽選了妳。」

「啊？」果仁沒會意過來。「什麼意思？」

「由曦陽萬中選一的果仁來為玄武識您獻上曦陽，這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交涉官試圖為果仁圓場。

「我在跟她說話。」

「是我唐突了。」交涉官趕緊道歉。

不是交涉官怕事，而是玄武識向來不把交涉禮節與道義放眼裡，全憑喜好做事，曾有一任交涉官因為提出與玄武識相反的意見，讓意識界與靈界整整斷交三百年。

跟玄武識交涉的難處在於，他說話只說描述現況的肯定句，摸不清他是想問話？是質疑？還是單純描述事實？

「曦陽選了妳。」看來玄武想繼續被打斷的話題。

搞懂玄武識話中意思後，果仁誠實回答：「它也不是『選』了我，就是碰巧自己飛來我頭上。」

果仁糾正玄武識讓大家倒抽一口氣，老爺想上前阻止，但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是在頭上。」玄武識聽起來情緒平穩沒有生氣。

「嗯，在我頭上好熱。玄武識你什麼時候要拿走？」

大家全慌了，老爺急得出聲：「果仁！」

玄武識再發話：「曦陽。」

幸好，沒生氣！

「玄武識你現在就要？」果仁意外能解讀玄武識的意思。

找不到交涉官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果仁只好對空發問：「交涉官，曦陽可以交給玄武識了嗎？」

「當然可以！今年的曦陽又大又熱，象徵我們靈界與意識界之間的友好關係。」果仁的誤打誤撞讓交涉官有機會能帶回正題：「用中州也請玄武識協助了。」

用中州屬於意識界的管轄，但地理位置更靠近靈界，靈界一直想把用中州交換為自己的屬地。

「用中洲。」用中洲的使用協議在黑暗中被交到交涉官手中。

「謝過玄武識，讓我們兩界的合作更進一步。」協議書上發著光的字句讓交涉官可以把內容看得仔細，嗯，他非常滿意！

曦陽從果仁的頭上隱去。玄武識正式收下曦陽。

「再次謝過玄武識，那我們就……。」

玄武識打斷交涉官：「果仁。」

「不用啦！我又沒做什麼，老爺他們才辛苦，而且我也沒想要的東西，不用給我。」單憑「果仁」兩字，果仁再次解讀出玄武識的話中意涵。

「驚訝」完全不足以形容在場大家的感受。

不讓交涉官有插話機會，玄武識就這麼以旁人無法理解的表述方式，在闃黑中與果仁再聊上好一陣……。

道別玄武識，離開意識界回到璽輪門另一側準備回程的果仁，被坐在天梯上的女子叫住。

女子姿態慵懶，半躺在梯柱上，熱情向果仁搖晃著手掌。「小果仁，又見面了！」

「我們見過嗎？」

煙從身後冒出，女子笑彎的眼如半月，在煙中女子先是變成蝸牛，再變回女子。

「妳是『識』！」果仁興奮跑向前，滔滔不絕說著：「好久不見！妳怎麼在這？妳到底叫什麼名字呀？」

「說好了呀，要妳能主動認出我時，我才告訴妳名字。」

果仁有些失望，但沒關係！她總有一天能認出來的！「妳怎麼會在這？」

「來找妳的呀！」女子輕碰果仁鼻頭，下一秒果仁的鼻子腫成如小丑的圓鼻。

「我的鼻子！」果仁連說話都變成夾子音。

再碰一下，圓鼻恢復原狀。「誰叫妳沒認出我，小懲罰。」

「對不起嘛！」摀著鼻子，果仁往後倒退幾步，就怕識再捉弄她。

「幫我個忙我就原諒妳。」

「好……不對，我應該先問是什麼忙？」

「不錯呀，妳變精明了！」女子朝果仁扔出惜字盒。「幫我交給辛丑，然後跟他說，我以識身分推薦他『升關』了。」

果仁接住惜字盒，還想再問清楚：「什麼升關？」但識再次消失無蹤。

「謝謝妳呀！小果仁！」只剩聲音迴盪在空中。

「果仁，該走了。」老爺在前方催促著落後的果仁。

再回望一眼璽輪門後，果仁追向前：「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