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半個月,以色列正如鄉民常言,「人狠話不多」。
當地時間4日晚間,以色列以巨型鑽地彈大規模空襲黎巴嫩首都貝魯特(بيروت)南郊達希耶(Dahieh)一帶,劍指真主黨新科總書記薩菲丁及大批真主黨高層,其攻勢之猛烈更勝先前對納斯拉勒的「定點清除」行動。在一週之內,三任真主黨總書記──納斯拉勒、亞辛以及薩菲丁──先後於9月27日、9月28日以及10月3日被「斬首」(目前僅薩菲丁為「推估身故」),如此精準的在短時間內接連擊斃敵軍最高領導人,以色列寫下了空前的軍事記錄。
在斬首薩菲丁任務完成數小時後,以色列空軍再次空襲、定點擊斃了薩菲丁的兄弟(另一個真主黨的「高價值目標」)。而隨著以色列對真主黨首腦及高層「精準打擊、定點清除」成為中東戰局的新常態,當代的新戰爭型態已初見雛型,對人類社會未來軍事行動及戰爭指導方針都將產生根本性的影響。
一波波關於以色列最新行動態勢的相關報導刊登後,當前輿論最聚焦的問題,便是真主黨新科總書記薩菲丁的下落,以及接下來真主黨所面臨的存亡考驗;就以色列及真主黨雙方官方層面,以及主流媒體的相關報導,目前對於薩菲丁下落的「標準答案」仍是生死未卜(截至筆者撰寫本文,此事仍需待發現遺體或透過相關殘骸比對DNA才能最終確認)。
儘管如此,諸多跡象都表明,薩菲丁恐怕「凶多吉少」。美國媒體Axios引述至少三名以色列官員的說法,其報導指出以軍發動定點清除行動時確知對方所處位置為黎巴嫩南郊一處地堡,襲擊規模遠勝前次斬首納斯拉勒,但暫無法100%確定對方在襲擊中喪生,且尚未能完整統計傷亡人數;隨後,以色列國防軍發表官方正式聲明,指出本次襲擊重點為真主黨情報總部,並確認真主黨情報主管海珊‧哈齊馬亦於該掩體內,同時確認真主黨通訊網絡負責人薩卡菲在一次精確空中襲擊中被擊斃。後直至筆者撰寫本文之際,沙烏地阿拉伯電視台已正式報導確認「薩菲丁被定點清除」,且被清除對象亦包含一眾真主黨高層。
從相關報導可知,以色列官方對今次行動成果抱持「謹慎樂觀」的判斷,就空襲力度之猛烈以及過往成果可想,被襲擊者倖存概率實在不高。且襲擊迄今已超過24小時,但真主黨的媒體部門遲遲未發任何聲明,異常的沉默無形間已經透露了許多訊息,至少說明了至今真主黨自身仍無法確認薩菲丁的安危。
具有「雙重烈士家屬」身分的薩菲丁不僅是納斯拉勒的表弟,同時也是伊朗蘇萊曼尼的「親家」(納斯拉勒之子娶蘇萊曼尼之女為妻),其與納斯拉勒曾於1980年代一同在伊朗學習,兩人不僅與伊朗官方高層關係密切,更是以鮮明、激進的反以色列及反西方立場聞名。納斯拉勒在世時,薩菲丁曾擔任真主黨執行委員會主席一職(若參照政府體制,此職相當於真主黨的政府總理),2017年5月美國國務院便已將薩菲丁列入特別指定的全球恐怖分子名單。
據黎巴嫩當地媒體報導,遭以色列空襲的真主黨地下掩體內,當時正舉行真主黨的高層會議,除以薩菲丁為首的整個真主黨高層,與會者還有一位伊朗革命衛隊的高級軍官;無獨有偶的是,上週以色列定點清除納斯拉勒的行動中,與納斯拉勒同處一室開會的,則是伊朗革命衛隊作戰副指揮官阿巴斯·尼爾福魯尚(عباس نیلفروشان)准將。換言之,這是以色列近來第二次同時以巨型鑽地彈擊殺真主黨最高領導人與伊朗軍方領袖級人物。
據知,薩菲丁此次舉行的會議,係為正式提名真主黨領導人,因此全體「蘇拉委員會」(真主黨最高決策機構)成員都在場,因此以色列的空襲行動很可能真正做到對真主黨決策層的「一網打盡」,這無疑是真主黨自1982年6月集結成軍以來所遭遇最危險的存亡考驗。
過去半個月來,以色列接連斬首、定點清除敵對恐怖組織領導人的「新常態」,已然在全球觸發巨大的網路輿論效應,一張外國網友惡搞創作的「招聘廣告圖」──以「真主黨有限責任公司招募CTO(「首席恐怖官」)一位,任何有意願且能接受生活於地堡之內者均可」──雖然是開時事玩笑,卻真實的反應出以色列近期的攻勢在軍事層面深具革命性意義。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這句東亞俗諺在西方的以色列,真正落實到了現代戰爭的戰術中,「全殲敵軍高層」已被以色列作為戰爭主要手段,並且反覆落實、驗證其成效。在橫空出世的「以色列模式」面前,縱使真主黨擁有號超數以萬計的火箭炮、飛彈所組成的龐大武器庫,以及號稱擁有十萬精兵,卻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對戰局的攻守完全失去有效、有組織的指揮與控制。
即使前兩位真主黨總書記納斯拉勒、亞辛在24小時內被接連斬首,讓薩菲丁和整個蘇拉委員會都升級防衛措施、加重行蹤保密作業,以色列的步步追殺仍如追魂奪命一般對之斬草除根。接二連三被斬首,對真主黨全體的打擊,尤其是基層軍官與士兵之間的士氣與軍心,是難以想像的重創,如今真主黨的基層成員對於其決策層的信任度恐怕會越來越脆弱。
以色列對整體戰場態勢以及對方情報的精準掌控,無疑是教科書級別的,其震懾效應首當其衝者便是伊朗。或許是感受到以色列「雖遠必誅」的威懾力,據報導指出,伊朗最高領導人阿里‧哈米尼(علی خامنهای)在聽聞以色列空襲達希耶的第一時間,就立即自高度安全地點轉移到「極度安全地點」(惟所謂「極度安全」具體意涵,外界不得而知)。
預防性避襲的同時,有感以色列癱瘓真主黨後將調轉槍口而來,陷入巨大恐慌的伊朗不得不向俄羅斯公開求援,要求俄羅斯加強衛星情報合作,藉此提前預警以色列的報復性打擊,且目前為防禦美、以聯合攻擊,伊朗的飛彈、防空等部隊單位全數處於高度警戒的待命狀態。而俄羅斯隨即提供伊朗其第三代地對空飛彈系統「S-400凱旋式防空飛彈」(С-400 Триумф,下簡稱「S-400」),但S-400能提供多少實質助益,外界普遍存疑,畢竟在俄烏戰爭中所展現的防空成效實屬差強人意。
據美國國務院發言人馬修‧米勒(Matthew Miller)證實,美以雙方正在針對「以色列對伊朗報復襲擊的形式、規模和目標」進行討論,雙方已有共識「伊朗核設施不應成為本次目標」;而美國總統拜登在公開談及以色列時,明確表態「以色列必須考慮伊朗石油設施之外的其他目標選擇」,此無疑大幅度減緩以色列對伊朗報復的力度。
「沒有哪屆美國政府比我的政府為以色列做得更多,(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應該記住這一點…他想要影響(美國總統)大選嗎?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指望這個」,對於何以這樣嚴格限制以色列,拜登總統如此表述。無庸置疑,即將舉行的美國總統大選牽動著兩大戰爭的走向,進入準看守階段的拜登政府在面對俄烏戰爭與中東戰爭的決策準則一致,力求風險控管、確保整體戰局在形式上不能失控,也因此,其對於「極權軸心」的打擊也與以色列除惡務盡的的做法不同,仍維持點到為止。
儘管拜登政府的作為能在一定範圍和時間段內維持局面的可控性,但也給了敵方反身以此為籌碼相要脅的機會,俄烏戰爭中普丁頻繁的「核訛詐」對比烏克蘭仍面對遠程武器與遠程飛彈的相關限制即是一例。
平心而論,若非受制於拜登政府的「風險控管」,伊朗即可能是「以色列模式」下一個實證目標。2024年7月31日凌晨,就在伊朗的政治心臟,其首都德黑蘭(تهران),以色列都能做到「提早兩個月預約」哈馬斯首席政治領袖、政治局領導人伊斯梅爾‧哈尼亞(اغتيال إسماعيل هنية)的死期。就以色列對伊朗的滲透與掌握程度,若同樣對伊朗施行精準打擊,恐怕九成以上的伊朗高層都會在以色列第一波攻擊中就被定點清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