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跟家裡經過激烈爭吵後才得已赴美讀取學士後的建築碩士學位,第一年的課業好辛苦啊,每天繁忙地顧不上吃飯,為了趕上其他本科系背景的同學,每天早上九點到學校開始埋首於設計,常常都是熬到凌晨兩點才離開工作室。
第一個暑假回到台北時,不但瘦成了皮包骨,頭髮撥開內側竟白了一片,實在是太辛苦了,我有一點想放棄了,不然...不要回去完成學業?當我開始萌生這樣的念頭時,有天陪媽媽上市場買菜,她走到一半突然轉過身來嚴厲地對我說:「妳去美國唸書的錢,可以養活整條菜市場的人很久。」我嚇了一跳,馬上開始為返校做準備。那時候,我還年輕,媽媽也還年輕。所謂真正的辛苦,也只是剛開始而已,我不知道,在第一個挫折點沒有放棄、第二個挫折點沒有放棄...會不會在第N個挫折點的時候終究還是被打趴了?
現在回看過去,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嬌貴了,很多好命的孩子到了三十出頭依然光鮮亮麗,但隨著時間一年年地過去,種種生活中的疾風勁雨打來,啪一聲便打落了枝頭上的美麗花朵,曾經的金枝玉葉,也難逃落敗的命運。
蔣勳在評第三行書「寒食帖」中提及蘇東坡的字是『棉中裹鐵』,這個說法也教育到我了。他說:我們很有個性,倘若很有個性會傷害到別人,那你外面可以圓融一點。因為經過一個大的災難後,蘇東坡開始懂得跟人怎麼相處,他原來是一個個性很強的人,他看不慣的東西他就會批評的。蔣勳比喻你可以有很多看不慣的事情,你可以有很多的是非,可是你可以有很多的包容。這個包容是棉花,裡面是有鐵,並不違反說你其實是非常有是非的。
我曾經忿忿不平為什麼上級可以原諒別人的錯誤,卻不能包容我的正確,我曾經夜不能眠,因為想到被人像把頭摁進土裡般被好好調教過。我曾經納悶為什麼我要經歷這些,但現在慢慢有一點點可以理解了,因為,我是一塊頑鐵。
蔣勳繼續評「寒食帖」,他說:花凋零了以後掉下來會變成泥土,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蘇東坡開始用很柔軟的方法在過他的生命,花跟泥兩個字用來表現他生命中的一種領悟,你是一朵美麗的花,可是你要提醒自己美麗的花有一天都會變成泥土,泥土是很謙卑的,泥土是真正去給予花養分的。當生命開始能有柔軟、保有堅硬、也有樸拙的部份,懂得回來做一個樸拙的人,其實是哲學上更大的領悟,而他所有生命裡最尖銳的部份也都被隱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