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點點星光

第二章 灰色的记忆

天空一團灰色，雲霧氤氳，空氣潮濕，不斷地落著小雨。

落下的雨水打在樹葉上，匯聚成雨滴往下墜，最後掉到屋簷下的地磚上積聚成一灘灘的水坑。

一雙整潔的板鞋踩在水坑裡，鞋邊被濺起的水花打濕，鞋底離開水面的時候突然失去方向，但又很快站穩腳跟。板鞋的主人差點因為那個不起眼的水坑摔倒，幸好主人的反應夠快，迅速挽回了局面。

——咔嚓，林星予抓住了男人失衡的那一瞬間。她點開相機的相冊查看照片，除了剛才那張差點摔倒的照片，剩下的基本都是重複的風景。

連續幾天的陰雨天氣讓林星予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年老的烏龜，行動緩慢、滿身疲憊，被迫擠壓在逼仄阴暗的壳裡等待陽光的再次降臨。

她放下相機，再次癱倒在床上，望著眼前的天花板思索著，但不一會兒眼皮就變得沉重起來。

但在眼皮徹底合上之前，她趕緊爬了起來。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睡了，連續幾天的冗余睡眠已經讓她變得頭腦發昏，意識不清了。

為了驅除一點濕氣，讓自己快要僵硬的四肢活躍起來，她準備把最後的工程幹完——把閣樓打掃乾淨。

要說這陰雨天氣的唯一好處，那就是這幾天一點機車的噪音都沒有出現，她的世界又得以平靜了下來。「就算是再也野再有活力，也不會蠢到大雨天出來飆車望風吧。」她有些得意地想。

林星予帶好口罩、圍裙和手套，帶著清潔工具整裝待發，一頭扎進閣樓。

當她開始清掃角落裡的灰塵時，發現那裡靜靜地躺著一個鋪滿灰塵的桃木箱子，箱子不是很大，上面掛著一把鎖，鎖面鏽跡斑斑，顯得很神秘。

她被好奇心攥住，放下手裡的抹布開始找鑰匙，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於是她把箱子放在一旁，準備收拾完了以後再好好研究。

費盡一番力氣，她終於把閣樓收拾得一塵不染。只剩最後一個雜物箱沒清理，裡面裝著以前的一些老照片。

自從半年前，她把所有照片收進這個箱子裡以來，再也就沒有打開過。但她決定今天把它搬下去拆封。

在客廳，她把相框一個個地仔細擦乾淨，然後放在台面。那些照片大多都是自己的，有幾張是和小姨的合照。她把合照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些照片的正中間。

拿到最後一張的時候，她發現那是自己和媽媽的唯一一張合照。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把她拉回到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封已久的角落。

那是林星予七歲的某一天，她突然被媽媽帶到了小姨的出租屋。

媽媽跟她說這段時間忙，讓她乖乖跟著小姨住一段時間。那個時候小姨剛和她的前夫剛離婚，一個人臨時租了個房子自己住著。

媽媽一邊跟小姨交代照顧她的細節，還不時地叮囑她要聽話，不准哭，還承諾很快就會來接她。她只知道點頭答應，也並未察覺出任何異常。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媽媽卻再也沒出現過。

於是從那時起，林星予開始和小姨相依為命。

那個時候，小姨拖著病怏怏的身子，帶著她住在一個十幾平米的平房裡，夏天熱冬天冷，上廁所也要跑到外面去。既有寄人籬下的擔憂，也是因為心疼小姨，她雖然年紀小但幾乎不哭不鬧，也沒有抱怨過什麼，偶爾還會幫小姨幹點活。

平時，除了上學時間，林星予都在幫小姨看店。那是小姨用跟前夫離婚的時候得來的錢開的玩具店。但基本上沒啥生意，所以她也很閒。

除了開店，小姨還同時忙碌著很多東西，為了支撐兩人的生活，她不停地工作和賺錢，一直試圖尋找新的發展機會。

苦日子過了沒幾年，小姨的生意出現了轉機。原因是她談了一個富商男友，那個男人在事業和生活上面都幫助了她們不少。她也從他手裡學到了很多東西，以至於兩人分開以後，她依舊可以獨自撐起自己的事業。

小姨對待她就像對待親女兒一樣。她跟她說過自己跟前夫的故事，解釋自己生病是因為自己在大學裡打了胎，做了不乾淨的手術，所以落下了病根，醫生說她這輩子再也沒辦法再生育。她用自己的故事來警告她，讓她不要為任何人委屈自己。這也是為什麼她想要竭力為她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的原因。

也許對她來說林星予就是自己的親女兒。

但林星予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些便利，她總覺得自己是個累贅，被媽媽拋給了小姨。

這些年，她獨自忍受著巨大的愧疚和孤獨，不敢提關於媽媽的事。為了不再給勞累的小姨再添加任何負擔，她儘量不用自己的事去打擾她，也不會跟她傾訴煩惱，所有的情緒她都習慣了自己消化。所以哪怕是後面在她身上發生的大事，她也是咬著牙吞進自己肚子裡。

她拉開抽屜，強行打斷了自己的回憶，把合照扣到抽屜裡關上。

不知道是因為空著肚子忙碌了很久還是被塵封的記憶刺痛的原因，林星予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只能癱倒在沙發上。窗外的雨還沒停，淅淅瀝瀝雨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清晰。

「——叮咚——」突如其來的門鈴擾亂了雨落下的秩序。

林星予被門鈴聲嚇了一跳，還沒等反應過來，門鈴聲又再次響起。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趕緊從兜里掏出手機查看，才發現是自己一個小時前點的外賣送到了。當門鈴正要再次響起時，門開了，但等到的不是她的外賣，而是一臉歉意的外賣小哥。

「請問是……林星予小姐嗎……？」

「我是。」林星予一臉疑惑地盯著面前帶著口罩的高個男人。

「抱歉！您的外賣……被我不小心弄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