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言情】《繁城春落盼雲歸》第三十八章　朝堂獻計

　　溫國朝堂。

　　裕安皇帝坐在龍椅上，手裡拿著今早從北方邊疆傳回的情報信件，眉頭深鎖。

　　「北方來報，大風十三部族在半個月前，已經開始內亂，其中蕭族帶頭與其他四族結盟，強行攻打其他各族，目前已有兩族準備投降，其餘六族則是共同結盟，以鹿族為首，頑強抵抗。」

　　裕安緩緩將情報內容道出，而後目光掃向殿內下方眾大臣，開口問道：「對於此事，眾愛卿以為如何？」

　　此消息一出，朝堂上先是一陣靜默，隨後立即炸開了鍋，一眾大臣七嘴八舌的開始爭論，每人意見各有不同。

　　年屆中年，身形頗有福態的黔國公，第一個站出來說話：「皇上，這些蠻夷部族以往沒少侵略過我北方邊境，若非楚王鎮守北地多年，大風十三部族沒有一族敢再來侵犯，只怕這些蠻夷早就踏平我大溫國北境。現下他們自行內亂，正是天道循環，我們只需靜觀其變即可。」

　　身為功臣後代，未曾歷經過先輩打拼江山的時期，他的主張做派一向偏於溫和守成，絕不輕易冒險。

　　兵部劉尚書一聽，急忙站出來搶話：「皇上，如此機會可遇不可求，既然大風部族內亂，我們不如支援其中一方，將其扶持為新王，藉此人情順便把他們招服了，既一勞永逸解決邊境問題，又能拓展我大溫疆土，豈不美哉？」

　　如今太平盛世，難得有戰事可平白撈功績，又是他國戰爭，與溫國無關，兵部尚書這提議明顯是打著撿便宜的心態，此策略若能成功，便是大功一件，賞賜加封絕不會少。

　　這邊劉尚書剛說完，身後就有幾位大臣跟著點頭附和。

　　此時殿內另一旁，頂著一頭華髮，人高馬大的平壤將軍越山明滿臉不屑地看向劉尚書，氣呼呼說道：「哼！與其支援這些蠻夷子，還不如直接趁此機會進攻北方，將十三部族一舉拿下！要知道，這些蠻夷子從不講信用，若是去支援他們，只會被他們反咬一口，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哎！你們這些武將就只知道打殺！打仗難道不用耗費糧餉兵力？現在只是紙上談兵，都講得極好，屆時要是出戰卻沒討到好處，那得浪費多少百姓稅收，消耗多少國力？你可擔得起這個責任？」

　　身材矮胖的戶部尚書一聽到要打仗，立刻接著搶下話頭，痛心疾首地揮著手指責，搖頭興嘆。

　　越將軍今年已經六十歲，依然是身強體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一聽戶部尚書出言懟他，立刻冷哼一聲，反嗆道：「你們戶部少拿這個來說事，說穿了還不是怕打起仗來你們油水就撈得少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戶部尚書被嗆得一噎，急得大罵：「你、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

　　「都別吵了！」

　　驟然間，朝堂上響起一聲蒼老沉著的喝斥，眾臣隨即安靜下來，彰顯著這人身分地位之高。

　　「朝堂上乃議論國事之所，爾卿在此吵吵鬧鬧，針鋒相對，成何體統！」年近古稀的王丞相乃三代老臣，在朝堂上說話極有份量，且為政清廉，不站任何黨派，一心只為國家社稷，對皇上亦是忠心耿耿。

　　方才還在吵架的一干大臣，此時個個都訥訥閉上了嘴，即便心中不滿也不好再繼續作聲，免得遭受無端之議。

　　眼見殿內已然無人作聲，裕安皇帝這才慢悠悠地開口問說：「關於此事，王愛卿有何高見？」

　　聞言，王丞相當即拱手說道：「回聖上，臣以為可以靜觀其變，以坐享漁翁之利，但不要去插手北方部族的戰事。那些北方族群自古以來便是分分合合，時有內亂，我們身為外族，對於其內部情形不甚明瞭，若是貿然插手，未必能討得了好。」

　　「嗯，愛卿言之有理。」裕安輕輕頷首，隨後將目光瞥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子，問說：「此事太子以為如何？」

　　太子由始至終都冷著一張臉，沒有發表意見，眼下被皇帝問及，他隱晦地抬眼看向皇帝，方才開口說道：「兒臣以為，王丞相所言極是，我方應當靜守其成，莫要貿然插手北方戰事。」

　　「太子說得對，臣也這樣認為。」

　　「是啊，插手北方戰事確實不明智⋯⋯」

　　「方才一開始國公大人就說了⋯⋯」

　　被譽為治國之才的太子一表態，許多大臣紛紛意見倒戈，轉而開口支持王丞相的說法。

　　眼看朝堂上意見幾乎快要一面倒，此時魏王忽然站出來說道：「兒臣以為，北方部族一直是我大溫國之隱患，此番機會難得，遇上他們內亂，倘若我們趁機攪局，招降其中一方，而後扶持新王統一各部族，亦無不可。」

　　身為太子的對立黨派，魏王自是不希望讓太子稱心如意，況且兵部尚書乃是他母后劉家之人，會提出此計定是有所考量，他只管全力支持便是。

　　這話一出，魏王黨的官員們馬上跟著附議，一個接一個的進言表示應當把握機會將北方部族收服為附屬國，解決北方之患。

　　眼看吵架作文章的時機來了，太子黨的成員立即對那些官員出言反唇相譏。

　　「我大溫國英明神武，何以需要用到拉攏招降的手段！這不是讓那些北方人瞧不起嗎！」

　　「北方部族桀驁難馴，若能降伏早已歸順，何須等到如今？爾等無疑癡人說夢！」

　　「方才越將軍都已經說了，這些蠻夷不講信用，到時若被反咬一口，誰人來承擔此責任⋯⋯」

　　朝堂上又開始吵嚷起來，越將軍一看這形勢不對，隨即也跟著加入戰局。

　　他站出來拱手一禮，聲如洪鐘地說道：「北蠻夷子奸詐無比，不可能與我國合作，更別說招降，唯一之計就是趁亂將其一一擊破，永絕後患。否則等他們各部族統一出領袖，定又會來攻打我國邊境！絕不可不防！」

　　越山明以往參與過許多北方戰事，對大風部族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此時他提出意見，亦有許多武將隨之附和。

　　朝堂上重新分為三派人馬，相互擾嚷不休，裕安在龍椅上坐著看戲，王丞相亦不好再次出聲喝斥，只見三方人馬互不相讓，爭得面紅耳赤。

　　溫慕雲站在魏王附近靜觀全場，一直沒有出聲。

　　在府中休養了近半個月，他的肩傷已然痊癒大半，今日重回朝堂，不料竟遇上此等亂況。

　　事實上關於北方戰事的情報，他數日前就從底下線人探回的消息中得知一二，對於此事早有一定的了解。

　　方才見各方爭論不休，他心中已有初步計較，於是悄然上前，在魏王身後低聲說了幾句話，卻見魏王猶豫片刻後，搖搖頭不予採納，他只好又回到原位不動聲色地站著。

　　對於魏王，溫慕雲是越來越失望。

　　當初尚未接觸朝政，許多政事都是私底下聽魏王單方面講述，因此總覺得魏王有抱負不得施展，十分可惜，加以對太子印象不佳，又與魏王是伴讀關係，故而站向魏王一方，冀望哪日能將太子拉下台，令魏王取而代之。

　　但如今他親自參與朝政後，便漸漸發現魏王並非如他自己講述那般處處受太子欺壓。

　　很多時候其實都是魏王自己過於優柔寡斷，且又遠見不足，時常過度執著於宮內政權鬥爭，從而錯失機會，對於己方人馬又盲目信從，無法識別忠良，亦無法辨別良策。

　　溫慕雲曾經就此毛病，明裡暗裡提醒他多次，但依舊不見其改善，實無明主之質。

　　反觀太子一方，才是真正有手段之人。不僅提出的政策往往能切中核心，確實解決問題，態度上亦不會過於冒險或守成。

　　表面雖然看似專橫跋扈，然而就是因為有此特質，反倒嚇阻了很多意圖左右其想法，藉以獲利的老臣們。

　　當初是自己眼界太淺，才會識不清這一點，無怪乎朝堂上依然有許多良臣是站在太子那一方，如今他總算明白其中緣由。

　　溫慕雲開始漸漸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眼看朝堂上三方人馬越演越烈，皇帝依然沒有要出手阻止的樣子，溫慕雲在心中默默權衡了一下利弊，再三猶豫後，終於下定決心踏步站出去。

　　「皇上，關於此事，臣有一拙見。」

　　驟然聽聞這清朗的聲音，殿內大臣們紛紛停下爭吵轉頭看來，殿上的裕安皇帝抬眼一看，發現出聲的是他那位閑散無為的年輕侄子，心底頓時懷了幾分興趣，挑起眉毛饒有興味地瞧著。

　　「是錦龍啊⋯⋯你有何想法？說來聽聽。」

　　裕安身體前傾，一手叉腰，一手撐在膝上，作出聆聽狀，神態看上去略顯輕鬆。

　　前方，太子也轉身看過來，眼神淡漠中帶著一絲探究。魏王則是整張臉沉了下來，神色有些難看。

　　溫慕雲深吸一口氣，穩下心緒，將心中計較娓娓道來：「臣以為，太子與魏王所言，皆是為了國家背後利益考量，而越將軍曾參與北方戰事，其意見更能貼切事實，但既然三方意見無法相容，那不如先行試探北方戰事的情況如何，再做決策。」

　　「哦？錦龍認為要如何試探？」裕安沒想到他會提出這般建議，當即好奇問道。

　　溫慕雲拱手躬身，接續著說：「眼下蕭族勢頭正盛，與我國合作的意願定然不高，故而可以選擇與鹿族接觸，以援助戰事為交換條件，換其戰後歸順。」

　　聽到這，裕安皺了皺眉頭，提出疑問：「你這方法不就跟魏王所言一模一樣嗎？」

　　「是，也不是。」被皇帝所質疑，溫慕雲不慌不亂，繼續解釋道：「倘若雙方談判破裂，那就依太子所言，靜守其成，勿再插手北方戰事。可若然談判成功，便能以援助物資為由，先行派發一隊使者運送小批物資前往北方，打入他們關口後，再暗地調查北方戰事實際情況。」

　　話說到這，溫慕雲稍作停頓，有些不安地等著皇帝的反應。

　　「接著說。」裕安似乎對這計畫頗有興趣，沒有直接駁回他的提議。

　　得到皇帝的允許，溫慕雲便一鼓作氣將所有計較全盤托出：「調查後若是北方各族因分裂而實力不濟，又全面開戰，那便可考慮越將軍的提議，由內部反將他們一軍，將其一一擊潰，收復北土。」

　　接著又說：「而若是戰況不如我們所想，只是北方各族小打小鬧，抑或如越將軍所說，蠻夷狡詐背信，那我們亦可以運送物資為由，及時退返，不再參與其中。如此一來我方僅損失一小批物資，卻獲得北方戰事內部情報，臣以為是值得的。」

　　殿內一片靜默，裕安一手撐著下巴露出沉思貌，沒有作出任何回應，這讓溫慕雲心中有些七上八下，摸不準皇帝究竟是何想法。

　　「如此瞞天過海，豈不顯得我大溫國與那蠻子一般狡詐？」裕安突然出聲說道。

　　聞言，溫慕雲毫不猶豫地回說：「兵不厭詐，何況我國與那北方部族本就是敵非友，試問皇上可會在戰場上與敵軍計較公平守禮？」

　　裕安瞇起眼睛，看著這位被他忽略多年的姪子，嘴裡沉聲讚道：「好一句兵不厭詐！」

　　此時太子忽而轉身朝皇帝一揖，說道：「皇上，兒臣以為，溫錦龍這個計策可行。」

　　話音一落，後方許多大臣們開始竊竊私語討論，沒人料到太子會對此計畫表示贊同，眾人看向溫慕雲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意外。

　　魏王臉色更加黑沉，方才溫慕雲便是向他獻上此計，只是他沒有搭理，如今卻讓溫慕雲出了頭。

　　眼看太子表明意見，裕安也不再故作姿態，當即朗笑著說道：「好好，此計甚好，那麼這事便暫定如此，依照錦龍的計畫進行。眾卿可還有其他意見？」

　　皇帝和太子都表了態，其餘大臣也沒有更好的想法，更何況溫慕雲的計畫已經將所有人的提議都包含在內，眼下已經無人再有其他意見。

　　「既然無事，那便退朝吧！」好不容易處理完所有政事，下午還得跟其他大臣開會，此時裕安只想急著回後殿清靜一下。

　　皇帝離開後，眾大臣紛紛列隊離開殿內。

　　王丞相特意走到溫慕雲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讚賞了幾句，溫慕雲謙虛回應，同時悄悄將目光瞥向太子。

　　他怎麼也想不到太子會出言幫他，心下不免好奇，然而太子並沒有多看他一眼，兀自離開了朝堂殿內，身後跟著一票議事大臣。

　　另一邊，魏王則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也沒多說什麼，未曾等他，便與趙王兩人相偕離開。

　　溫慕雲心底暗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次出頭，確實是把魏王給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