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醫院一如既往的靜謐,日光透過病房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拉出一道柔和的光線。顧守推開門,熟練地將手中的果汁和新雜誌放在床頭。莊遠正靠在枕頭上,臉上還帶著些微倦意,蒼白的面容掩蓋不住他眼裡透出的神采。
「你真是準時,顧守。」莊遠抬眼,嘴角微微上揚,笑意裡藏著些許倦意,「你不怕被醫院當成固定班底嗎?」
顧守無奈地搖了搖頭,微微一笑,「你要是配合,我哪用得著來監督你。」
莊遠聳了聳肩,無奈地接過顧守遞來的藥,皺著眉頭服下。「真不明白你怎麼有這麼多耐心……。」說著,他抬眼看向顧守,神情忽然柔和了幾分,「不過還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懶得理會這些了。」
「有時候真是…感到抱歉。」莊遠低頭輕笑一聲,「顧守,其實你不用這麼照顧我,我也沒那麼…。」
「不用多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這才是我真正想聽的話。」顧守拍拍他的肩膀,語氣中流露出隱藏的關心,這份關心,他們自小便已默默建立。
隨著兩人閒聊,莊遠似乎漸漸疲憊,語速也慢了下來,最後在一陣柔和的沉默中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鄉。顧守一如往常,靜靜地幫他調整被子,確保他睡得舒適,隨後開始整理他床頭的雜物,無意間觸碰到那本偷藏在書籍中的日記本。
他愣了愣,隨即無聲地將日記本翻開。他一直都知道莊遠有寫日記的習慣,他喜歡把一些零碎的心情和回憶記錄在上面,並且巧妙地避開那些深沉的孤獨。
最近本子裡總是提及一個名字——蕭素。
瞥向日記上最新的文字,冷不丁地看見一段描述:
“今天在醫院的花園裡又遇到了蕭素。她熱情地跟我閒聊,完全不在意我面容的蒼白和與身材的瘦削。她笑容滿面的樣子真的令人有溫暖的感覺。活力四射的把這日復一日的花園變得充滿變化,這是一種與之不同的感受。她說她最近會時常來探望家人,下次再來找我解悶,我十分期待。”
日記的字跡並不連貫,但顧守依舊清晰地感受到莊遠在描述蕭素時,筆尖下透出的一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喜。他忍不住抿了抿嘴,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楚。
蕭素——一個他早已知曉卻又不敢探聽的人,要不是圖書館她自己撞上來,他根本不想去碰觸。這個名字在他心中形成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既有些不安,又帶著說不出的排斥。莊遠的筆觸柔和而輕快,仿佛是顧守未曾見過的另一面。
不該是這樣,良好的家教使他不禁唾棄自己,遷怒於別人是不對的行為。那份無法具象的煩躁,彷彿是對這個陌生女孩打擾他與莊遠關係的微妙抵抗。
一直以來,都是他陪伴著莊遠,承受著他所有的喜怒哀樂。實在無法想像,有一天會有其他人佔據了他在莊遠心中的位置。
好吧,還沒有。但顧守知道,就快了,畢竟莊遠對她充滿期待。期待是一切的根本,有了期待才會擁有喜怒哀樂。顧守將日記合上,默默地放回原位。他凝視著熟睡中的莊遠,心中波瀾起伏。
莊遠雖然被家庭的溫暖包圍著,卻又被病痛束縛著自由,他內心的孤獨和絕望雖然偽裝的很好,但顧守一直都知道。他享受著來自莊遠的依賴,那是海面上偶爾閃爍著星光,彷彿有人與它一同孤寂而靜默,卻又從不真實。只是這一次,莊遠的內心似乎迎來了不同的光亮。
驀然想起這幾次與蕭素的相遇,對於她單純好奇的探索精神,他實在無法產生厭惡,也許這終究會將自己推向一個遙不可及的角落。
“「《遙遠的山脈與海》早就看過了,我總覺得自己是那座永遠無法跨越海洋的山脈。」坐在病床上的莊遠仰頭嘆了口氣,「我好想吃麻辣燙,特麻特辣的那種。」
顧守敲打了下莊遠的頭:「你別想了,在這不行,出院了也不行。」
「啊啊,為何蒼天這樣對我,你怎麼就可以!」莊遠朝顧守磨牙,太可恨了。
顧守不為所動,冷笑一聲:「抱歉,我不吃麻辣燙。」”
莫名陷入回憶的顧守,望向熟睡的莊遠,微微一怔低語道:「山脈也會找到自己的歸宿的。」
這句話像是在安慰莊遠,也像是安慰自己。因為顧守明白,無論再親近的朋友,也無法真正擁抱彼此的孤獨,就如同山脈與海那般,註定只能在靜默中彼此遙望,未曾真正相識,卻又無法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