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封城記》第八回

可能過了十多分鐘，藉著心中默數的頻率，我發現疼痛的週期漸漸拉長，抓緊疼痛減輕的瞬間，拖著身體爬到行李邊，伸手撈撈撈到腸胃藥，囫圇吞了兩三顆。 又痛起來！先掛在行李邊休息一會、喘幾口大氣…。快！又比較不痛了，再爬爬爬去轉開暖氣，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自己甩上床沿，伸手搆到台灣帶來的那件小毯被，蜷曲著躲進毯被半人大的面積下…。 可能又過了十多分鐘，身體變暖，也感覺疼痛的強度逐次減輕，我才放心地昏睡過去。 醒來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不痛了，但還是感覺身體很虛，氣若游絲。起身倒杯溫水，慶幸自己重新回到人間。再躺臥半小時，整個像沒事人一樣。 我的病程都是標準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體質也是常把我整得啼笑皆非。 醫生說，如果腸子蠕動速率不一致，有時的確會有不適感。這個論點解釋在敏感的我身上，似乎再合理不過。 房東在微信裡捎來一張名片，大樓底下那間水果店或許有水能買？ 沒蔬菜吃補充點水果也好，看看店家傳來照片，裡面有的我全買一點，酪梨、櫻桃、葡萄、奇異果、蘋果和洋梨。順便問他們賣不賣水？ 沒有，但對面賣酒的小店可能有。老闆去幫我看，只剩十瓶。「好，全要了。」 還沒等我付錢，水果店老闆已經幫我打包好送到大樓底下。透過微信語音他說，袋裡四顆酪梨全送我吃，有點過熟了。 謝謝，這時候再小的恩惠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芒。才整理完水果，電話又響起，是水！我叫的水提前一晚到了！趕緊下樓。 瓶裝水總共兩箱，一邊各15公斤。如何搬才好呢？深吸一口氣，意念全神灌注在左右雙臂，拎起就往電梯奔走。上到八樓，離房間有一小段，我扛得住！ 你說我是不是下午才肚子痛到差點暈過去，怎麼現在就能做起重訓？不管怎麼說，還是感謝各路神佛的庇護以及腎上腺素爆發，至少暫時是沒事了。 挖了一顆酪梨拌點優格和燕麥當作晚餐，再吃了一小把櫻桃。在感覺腸胃受得了的前提下，我決定還是吃點乾淨營養的食物。 還是把自己當個病人對待吧，現在也只有我能好好照顧自己。 早早洗過澡之後靠在床頭讀起三毛的散文。隔離以來，幾乎每晚睡前都想讀上幾篇。到底是什麼樣的靈魂可以寫出這樣的文字，那麼地奔放、浪漫、灑脫，誠實。讀到眼睛酸澀也不想放下便昏昏沉沉睡著了，連燈也沒來得及關。 「天亮了？幾點了？今天還要再驗一次核酸吧？」眼睛倏地睜開。 ＂所有人到一樓排隊做核酸檢測！＂一聲銳利的擴音廣播從樓下中庭傳上來，立馬解答我心中的疑問。時機簡直不能更剛好了。 稍做梳洗趕緊出門下樓。喲，還不到七點。 樓上下來的電梯裡塞好塞滿，外面還一串人排隊等著。咦，說好的社交距離呢？我走樓梯，一路從八樓蹬蹬蹬地往下。 排隊檢測時我前面只有五個人。可能大家還在睡？可能大家還在等電梯？ 說是預計隔天要解封，愚人節？騙誰呢！回頭又跟房東續了兩晚。隔天果然沒有如期解封。 沒人想要遇到這種事，可是遇到了，抱怨、批評、發牢騷是最沒幫助的行為，緊追徒增焦慮的新聞和訊息也是。最新的官方政策房東都會轉發來，可那些聳動的負面消息，我全都選擇性替自己擋掉；衝突的、崩潰的，晦暗的，沒道理繼續動盪我的心緒。 不曉得還得關幾天，房東將大樓裡的物資群連結傳給我，需要什麼可以在裡面接龍，有些獲准在外面跑的團體組織會盡力幫大家籌措配送。我點了手邊所剩的物資，應該還能撐幾天。群先加入了，但不跟著喊聲。 我請房東把樓上房間的密碼給我，看有什麼能用可以借點，其實我也是私心好奇。 我住的這間民宿原是一個挑高空間，被隔成上下兩間房；進入大門之後有各自獨立的密碼房門，起居空間互不干涉，就是隔音不太行。若是小家庭或三五好友同住倒是不錯，房內很好拍，只是我現在沒那個心情。 樓上那間，在訂房平台看，主打夢幻童話粉色系。房裡有小秋千、獨角獸和球池，滿滿的蕾絲、白紗、玫瑰，各種閃亮。前幾日聽見兩個大男生一起住，原諒我，各種腦內劇場是我一點點封城娛樂。 房東說之前那兩位房客是防疫人員，大概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們當機立斷跑了，肯定有內線風聲，被緊急召回支援了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