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鳴浦是個寧靜的小漁村,在這裡,地平線如一道無盡的邊界,將蔚藍的天空與深邃的大海緊緊相連。空氣中瀰漫著鹹澀的海水氣息和新鮮的魚腥味,還有海帶在木架上晾曬時散發出的獨特泥土香。這裡的生活簡單而悠閒,完全由潮汐的韻律主宰。對於廣人——現在的川君而言,這個充滿生機的世界遠比他過去在辦公室裡,那片永恆螢光燈下的無菌環境要鮮活得多。
愛子把他當作無價之寶般緊緊擁抱,小手臂溫柔地環繞著他柔軟的身軀。儘管處境荒謬,但她純真的懷抱卻給予了他一種奇妙的安心感。當他們走近她家時,一股混雜著恐懼與好奇的情緒湧上心頭。她家是一棟建在高蹺上的老舊木屋,俯瞰著波光粼粼的海灣。
「爸爸一定會很喜歡你的,」愛子歡快地說,一邊在門口脫下沾滿沙子的涼鞋。「媽媽……嗯,她可能會說我們不需要更多東西了。但她不是真的那個意思。」
屋內的陳設和村子一樣質樸自然,榻榻米因多年使用而顯得溫潤柔軟,牆壁上掛滿了泛黃的漁船照片和溫馨的家庭合影。空氣中飄散著香濃的味噌湯和烤鯖魚的誘人香氣。
「愛子,那是什麼東西?」廚房裡傳來一個女人略帶嚴厲的聲音。
她的母親,一位神情嚴肅卻又不失慈祥的婦人,正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她的目光立即落在愛子懷中那隻濕漉漉的藍色鯊魚身上。
「玩具?你從哪裡撿來的?」
「媽媽,它不只是玩具!它很特別!」愛子執著地說,小心翼翼地將川君舉起來讓母親檢視。他臉上永恆的笑容依舊綻放著,縫製的眼睛默默無言。
她的母親微微蹙眉。「它都濕透了。別把那個東西放在榻榻米上。而且我說過不要把垃圾帶進屋子裡。」
「它才不是垃圾!」愛子不滿地跺腳,保護性地將川君摟得更緊。「他是……他是我的朋友。」
一陣低沉而溫和的笑聲從隔壁房間傳來,打破了這場小小的爭執。愛子的父親,空,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他是個高大精瘦的男人,黝黑的皮膚透著健康的光澤,臉上總是掛著能化解一切緊張氣氛的溫暖笑容。
「就讓她留著吧,朝美,」他說著,寵溺地揉了揉愛子的頭髮。「只要能讓她開心,有什麼關係呢?」
朝美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但沒有再堅持己見。
安頓下來
那天夜晚,川君被小心地安置在愛子房間的小被子上。房間裡處處體現著她活潑好奇的天性——牆壁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充滿童趣的海洋生物素描,玻璃罐裡珍藏著五彩斑斕的貝殼,書桌上還放著一本關於黑潮傳說的破舊書籍。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愛子輕聲承諾,將他仔細地裹進薄薄的毯子裡,彷彿他真的會感受到夜晚的寒意。「爸爸說大海有時候會給我們送來珍貴的禮物。也許你就是其中之一。」
禮物?這個詞在他的意識中不斷迴盪。如果這個新生命真的是一份禮物,那麼它就像是被層層謎題包裹,又浸泡在深邃的海水中的謎。
當愛子沉沉睡去,川君靜靜地躺在床上,凝視著古老的木質天花板橫樑。儘管他現在的身體柔軟無力,但他的思緒依然敏銳而躁動。他究竟該何去何從?為什麼命運會以這種荒謬的方式給予他重生的機會?
他的沉思被一陣若有似無的聲響打斷——那是一種低沉而悅耳的嗡鳴,像是從遙遠的海面飄來的溫柔搖籃曲。
奇妙的聯繫
隨著時間流逝,川君漸漸成為了愛子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帶著他去每一個地方:在碼頭看父親整理漁網,在潮池中觀察活潑的寄居蟹,甚至在參拜村裡的神社時,也會將他穩穩地夾在臂彎裡。
「你就是我的幸運符,」一天清晨,她鄭重其事地宣布,將他安放在用漂流木搭建的臨時寶座上。「爸爸說漁夫需要好運,而我覺得你一定帶著很多好運。」
川君逐漸察覺到一些令人不安的變化。雖然愛子對他的感情純粹真摯,但他們之間似乎正在形成某種更深層的連結。每當她擁抱他時,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情緒——純真的喜悅、細微的憂慮,還有偶爾閃現的孤單。彷彿她的靈魂在無意識間向他伸出觸角,填補了他失去人性後的空虛。
不尋常的守護者
一個黃昏時分,當夕陽緩緩沉入地平線,將整片海洋染成璀璨的金紅色時,愛子抱著川君來到海灘。她安靜地盤腿坐在細軟的沙地上,將下巴輕輕抵在他的頭頂。
「你覺得大海會有什麼秘密嗎?」她若有所思地問道,聲音幾乎被此起彼伏的浪聲淹沒。「爸爸說大海是活的。他說它一直在傾聽。」
即使川君擁有說話的能力,他也不知該如何回應。但他確實感受到了某種異樣——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脈動,就像大海本身在深深地呼吸。
那天深夜,當愛子入睡,整個房子陷入寂靜之後,川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他先前聽到的那種嗡鳴聲變得更加清晰,彷彿在召喚他走向那片神秘的水域。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強烈地希望自己能夠行動自如。
神秘的預兆
隨著時光流轉,川君開始注意到越來越多不尋常的現象。每當愛子靠近海邊,浪花似乎都會不自然地翻騰;魚群在她父親的漁船周圍逗留的時間總是異常地長。有一次,一群發光的水母突然出現在淺灘,牠們柔和的螢光在夜幕中映照出一片夢幻般的光暈。
愛子看著這奇妙的景象,開心地拍手大笑,但川君卻感受到了更深層的含義。大海在注視,在低語,在等待。
出於某種他尚未參透的原因,大海選擇了他作為見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