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笛的秘密》第十五章：談判(1)
一個月後的某週日午後，林清嵐陪高齡老母與外甥用完午膳便來至一樓會客室。
林府一樓是整層挑高的豪華宴客場所兼私人音樂廳，但建物後方則另有間裝潢雅緻的隔間，專供平日會客或舉辦音樂會時作為休息室使用。
林清嵐獨自立於會客室通往庭院的法式落地窗前，抽著煙斗享受菸草清新沈穩的高雅芳香，對比室內的溫暖靜謐，室外冬季寒冷蕭瑟的景象，恰似呼應著近日家裡的氣氛，他轉頭望向牆上時鐘，隨即又回過頭，朝窗外冬景呼出一口菸草氣息，思考如何化解一連串事件所構成的僵局。
由於外甥受傷事態嚴重，加上母親得知他的傷竟是與「那個酒家女」的女兒交往所引起的，不由大發雷霆，血壓飆高，震怒之餘，竟親自致電本家姪子林浩嵐董事長，代外孫請辭集團交響樂團藝術總監一職，並祭出她所能想到最嚴厲的懲罰，「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大少爺出門！」
而外甥出院時，母親更直接下令讓他搬至二樓以便看管，並沒收他的手機與車鑰匙交給阿福，「幫大少爺過濾電話，只要是女生打來的，全都不准接給大少爺！」
「阿母！您這樣等於軟禁，損害人權是犯法的......」
他話未說完，馬上就被高齡九十依然耳聰目明的母親給罵回來，「犯什麼法？還沒成家就是家裡的孩子，歸我管！」
這時，門上傳來兩聲敲門聲，管家阿福走了進來，將托盤上他吩咐的飲品放到咖啡桌上。
「等會兒姑爺到時，知會大少爺一聲，我看情況，若有需要再讓他下來。」
「是，董事長。」阿福答應後退出。
前天週五下班時刻，他突然接到姊夫李豐偉的電話，說是有要緊事必須與他當面商量，越快越好。
「什麼事這麼急？我下週去日本，除夕上午才回國，過完年再讓秘書約時間。」
「清嵐，週日下午，找個地方，還有，也叫上你們家那個暄羽。」
「姊夫！」林清嵐沒好氣答，「『我們家那個暄羽』被阿母禁足，不能出門。」
「幾歲人被禁足？這樣吧，週日下午三點我去林家拜早年。」
林清嵐越想越覺不滿，真是豈有此理，加害者的爸爸竟比被害者的舅舅還更一副理直氣壯、咄咄逼人的態度？
無論如何，他完全不相信外甥那套「不小心自殺」的說詞，於是為了求證同時也為表達謝意，他特別交代秘書在他經常光顧的頂級日本割烹料理餐廳，安排宴請主治醫師。
席間，兩位在各自事業領域皆有所成的中年男子相談甚歡，他們興高采烈地享受美酒佳餚，從日本不同地區大吟釀的特色，聊到臨摹四季風情的和果子，頗有得遇知己、相見恨晚之感。而當他們欣賞著料理人以細緻講究的刀法切生魚片時，主治醫師則態度相當明確，「因為刀子有拔出來，所以從傷口角度判斷，不小心，有可能，自刺，不可能。」
「而且，」看著料理人將生魚片裝盤，林清嵐點頭表示贊同，「以常理推論，不小心自刺，人應該嚇壞了，本能第一反應一定是想辦法求救，不是自己先拔出刀子。」
「沒錯，」主治醫師夾起一塊生魚片，也點頭認同他的說法，「不過，林先生堅持『不小心自殺』應有什麼難言之隱。」
但知道又如何，他總不能越過被害者去向加害者興訟吧。
＊ ＊ ＊ ＊ ＊
李豐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準時抵達林府，他下了車，讓司機協助將幾袋拜年賀禮交給前來迎接的林家傭人，並隨其穿越庭院走往主建物。
他順道環顧四周，頗有故地重遊之感，自第一任妻子林湘嵐於二十九年前過世後，他便有那麼長時間沒來造訪，心中不免很是感慨。景物依舊，人事已非，雖林清嵐仍稱他一聲姊夫，但隨著他與林湘嵐的獨子李君陽過世後，他與林家已無實質關係，如今竟是為了一位素未謀面的後生晚輩而來。
說素未謀面倒也也不盡然，婚後每每逢年過節，他自然也會陪同妻子回娘家探視，但當時年輕的他只對找妻舅下象棋感興趣，對於林家小朋友們倒沒很在意，因此他已不太記得這位內姪的樣子，模糊的印象就只是位長得很標緻，卻似乎經常臥病在床的小男孩。
在他的記憶中，妻子生前對這位姪兒甚是上心，每當聽說他又病了，她定立刻飛奔回娘家幫忙照顧，甚至一次與他開玩笑，說想讓哥哥將孩子過繼給她，他在意外與納悶之餘，僅如此告誡，「湘嵐，妳萬不可和阿母開這種玩笑，這樣很失禮，沒人會過繼長子長孫，你喜歡他，可常帶陽陽回娘家和他玩，或接他來家裡小住也行。」
時隔多年再來林府，竟是為了女兒與這位亡妻愛姪之事，莫非他注定與林家有什麼奇特的不解之緣？
提著禮品的傭人直接領他前往一樓宴客大廳後方的會客室，他自然心裡有數，林家此舉擺明不將他視為親人，而是等同外人來接待，否則，身為姑爺的他應會被領上樓才是。
李豐偉心底不免直犯嘀咕，林清嵐這傢伙，故意先給他碰個軟釘子！
林清嵐見到他，便客氣地打招呼，「姊夫，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清嵐！」
傭人將他帶來的幾袋賀年禮放到一旁邊櫃上，林清嵐朝背邊櫃的長沙發伸手示意，「姊夫太客氣了，人來就好，請坐，想喝點什麼？」
「一點小意思，應該的，恭禧發財！」他讓林家傭人伺候著脫下大衣與取下圍巾後，便於長沙發坐下。
「恭禧發財！姊夫喝咖啡？」林清嵐等他入座後，於單人扶手沙發主位坐下又問。
「不了，上了年紀，這時喝咖啡晚上會睡不著，隨意就好。」李豐偉哈哈笑道。
「給姑爺倒杯養生茶。」林清嵐吩附傭人。
傭人答應著便退出關上房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