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意外在整理房間時,翻到塵封多年的針筒,這又勾起十年前的回憶…
記憶中,在四歲前,自己生活在外公外婆家,比起大家印象中老一輩人的慈祥和藹形象,外公卻是扮演著嚴父的角色。
或許是回憶如掌心冰,對他的畫面多半是零零散散的碎片,只記得他總是帶著一副莊嚴的眼鏡,素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氣勢儼然,若他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想必鄰居家的孩子看見,都避之唯恐不及。沒錯,外公生病了,身體上總是插著大大小小、長短不一的管子,並且每日都得打針,他總把剩下的針筒給我,以至於每次外公身旁都有個滿臉期待的小女孩,等著收集針筒,當個小護士。
我自認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不喜歡收拾玩具,吃飯時玩食物,與哥哥打架。就是一刻也無法安寧,讓大人頭痛不已,但自己又是家中的老么,時時刻刻被溺愛著,所以大家對我加上了一層厚重的濾鏡。唯獨外公,時常看他手中拿著竹竿子,準備好好的調教我一翻,可我總是用飛快的腳步,奔向廚房,把門反鎖……現在想來,一位大人怎麼可能抓不住三歲小孩呢?只不過是他離死神有近了些。
他總是想教會我世上的一切事物,算數,寫字,都不在話下,但我只有三分鐘熱度,數學連一到十都有困難,何況是加減法。至於寫字,外公輕輕握著我小小的手,一筆一畫的勾勒出字的模樣,但換到我,只會亂塗鴉。與他刻骨銘心的記憶是聽外公數數,從一數到一百,雖然現在聽來,有些奇妙,可對當時的我,卻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一件事。等他數完,會用滿臉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會了嗎?但不開竅的我,卻是癡癡的笑,他還會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以後想聽你數一遍。」
之後,我不知為何,回到北部的家,外公的病情越來越不樂觀,從最初相見的老家,移動到那滿是消毒水味道病房,身上的管子變得更粗、更多,我們相見的次數屢次減少,直到再也沒見到他…
不久,外公舉行葬禮,或許是當時太小,在那充斥著悲傷離別的場合,我不懂事的與哥哥玩起了鬼抓人,但很快的就被大人喝止,隨後媽媽便把我抱起,只見一個黑色長方形盒內,躺著一位老人,是外公,與以往不同,他面色發黃,摘下了令人膽怯的眼鏡,多了分慈祥,但還是穿著以往古板的套裝,可再也沒有打罵我的聲響,這種令人陌生的熟悉感,至今都烙印在我的腦海中。葬禮後沒多久,我回到外婆家,一進門,熟悉的位子上再也沒有外公的身影,說不出的酸楚從心中湧出,那是我第一次體會生死離別之感。當晚,我作了一個夢,外公在許多人的迎接下朝著一道曙光走進,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他。
今年我十四歲,奶奶經常同我說,他最大的遺憾便是看不了我和哥哥長大成人,所以外公總是怨恨著自己的身體,羨慕他身邊的所有人。
如果問我想對外公說什麼?我想說:「我已經會數數了,會寫字,希望你能在天國過得好。」
這次我決定要把針筒扔了,和過去道別,和回憶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