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柵內一片漆黑,無盡的黑暗是這裡的唯一。
這裡沒有日夜輪迴,也沒四季轉換。在這不變的空間裡,時間失去意義,悲傷與寂寞永遠不會消褪,也不會因習慣而變得麻木。沒有年份的流逝,沒有記憶的堆疊,只剩下延綿不絕的孤獨。
突然一道刺眼的銀光無情地劃破漆黑,光芒射進這個囚禁著我的牢籠。那是甚麼?一道閃爍著的、舞動的銀光。那是一把匕首……不,更像一把長劍。這種銀色,我記得,它代表著危險,代表著犧牲……旁邊的棕色和藍色,攜帶著秋天的氣息,承載著對過往的思念……
那道銀光把所有記憶的碎片串起。我終於想起那日,那看似平淡無奇的日子,原本只是預計帶著我那小貓,涅布拉,去附近的獸醫診所。
「涅布拉,我們該走了。」我柔聲細語,一邊輕柔地撫摸著那團猶豫不決的毛球,小心地將牠引導進外出袋。
正當我揹起沉甸甸的袋子,準備踏出家門的那一刻,一陣莫名的不安席捲而至,像是有重要的事務還未完成。我按捺不住心頭的騷動,放下涅布拉,腳步匆忙地回到樓上的房間,並拉開書桌的抽屜,一個紅色的小盒子靜默地躺在那裡,我輕手輕腳地揭開它的蓋子,盒內那枚銀色圓環依舊散發出令人心醉的光輝。確認一切如常後,我才安心地將盒子放回原處,帶著涅布拉重新踏上旅程。
獸醫診所距離不遠,只需步行二十分鐘。路徑也相當簡單,繞過住宅區,穿過社區公園,沿著通往市集的方向走一小段,這條路我已經相當熟悉。
但今天,涅布拉卻表現得異常焦慮。才剛踏入公園,牠便開始嚎叫,袋中不時傳來低沉的聲響。但公園裡一片寂靜,連人聲都沒有,完全沒有任何刺激到牠的聲響。我對涅布拉的異樣行為感到莫名其妙,同時心中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仿佛這裡已經不再是我熟悉的那條小徑。走出公園,抵達街道,一個驚悚的念頭突然掠過腦海。
這條路,不知何時開始,似乎正引領我們走向那座橋下的未知之地。
當我意識到異變時,一切已經太遲。那個不祥的角落陰森地展現在我眼前。我本能地抓緊涅布拉的袋子,想要逃離,卻發現雙腳像被無形枷鎖鎖住,動彈不得。
我的視線往下一掠,悄然蔓延的黑影如深淵中伸出的冰冷觸手,瞬間淹沒了我的雙腳。我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冰冷、黏膩的黑色液體便從腳底蔓延而上,像是活生生的慾望,將我整個人緊緊包裹,直至吞噬我的意識。
當我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四周陰森潮濕,空氣中充滿發霉和腐敗的氣息,而腳下地面被隱約的流水覆蓋,讓人難以忍受。這到底是甚麼地方?下水道?但為何我會出現在這裡?涅布拉又在那裡?
一陣焦急掠過心頭,這才讓我注意到腳邊敞開的寵物袋。袋口微微張開,內部空無一物,涅布拉的的蹤影全無。我的不安如滔滔洪水般泛濫,對涅布拉的安危感到極度擔憂,同時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感到茫然恐懼。
眼前的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我瞬間認出了這位不應出現於此的女性。
「嘉碧麗爾……女士?」我驚訝到幾乎說不出話來,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迷惑感。她,一位著名的心理學家,為何會出現在這個陰森的地下空間?
嘉碧麗爾女士的聲音冷冽,話裡沒有絲毫溫度:「你準備好面對一切了嗎?」她臉上那向來溫和的微笑已消失無蹤,眼前這位女士,與我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手中那本古老得讓人感到不安的厚重書冊,似乎與她當下嚴峻的表情相呼應,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
我的困惑與恐慌糾結成一團,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記得我曾問過你,世界末日究竟意味著甚麼嗎?」她提問,同時緩緩翻開手中那本令人不寒而慄的書籍。「現在,你有答案了嗎?」
自那次跟她對話之後,我根本就沒再想過世界末日的問題。
「答不上來?我想,你的答案大概是這個吧?」她的話讓我下意識地摸向褲袋,那裡有著微妙的異動。當我把手伸進口袋再拿出來時,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出現在我的掌心,那是我出門前特意確認過,極其重要的小物件。
「不,」我立刻領悟到她的意圖,「拜託,任何事都行,只求你別傷害她!」
「果然是這樣。」嘉碧麗爾女士面無表情地回應,她的眉宇間沒有絲毫變化,並把目光移到手中的古書上,冷冷地宣判:「你明知世界末日逼近,卻選擇逃避現實,將所有的情感和精力都投注在一位女性身上。你,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大罪。」
四周突然湧出一種難以忍受的惡臭,像是死亡氣息爬進了我的鼻腔,強烈到使我的血液在血管裡凍結。我感到手腳僵硬無力,皮膚上傳來那種黏膩的腐爛觸感卻更加明顯,就像是無數看不見的蟲子在我身上爬行,從手指尖和腳趾慢慢蔓延,節奏性地向我的心臟蠕動。
我拼命壓抑著內心的驚恐,但骨子裡的寒意仍自脊椎直衝頭顱。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呼吸急促且淺薄,眼睛則死死盯著眼前那道潔白的身影。
「慢著,這樣簡單的遊戲,未免也太無趣了。」一道低沉的聲線突然打破沉默,像是古樂器演奏的神秘旋律。聲音在這密閉空間裡迴響,就像從四面八方飄來,迫使我不自覺地尋找著源頭。
然後,一位神秘的男子出現在我視野中,他穿著一套典雅的黑色燕尾服,頭頂一頂高聳的禮帽。他的出現彷彿帶著一股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古老韻味。我在腦海裡努力尋找著關於眼前人物的線索,卻一無所獲。
「欺詐者?」嘉碧麗爾女士的語氣中透露出鮮明的厭惡,眼神銳利而直接:「一切都按計畫順利進行,你來這裡想幹甚麼?」
被稱為欺詐者的男子以其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回應:「我不過想跟他談幾句而已,不行嗎?」
嘉碧麗爾女士似乎不打算加以阻止。她緩緩合上那本令人不安的古老書籍,就在那一刻,我身上所有的異常感覺瞬間消失無蹤,彷彿它們從來沒有侵襲過我的身體一般。我感到如釋重負,但心中的不安卻是更甚。
欺詐者逐步向我逼近,他的聲音就像一種奇異的旋律,使我感到一陣眩暈。他問:「你不記得我了?」他的話停頓了一下,腳步卻絲毫沒有減慢,「當然,以這種模樣,你肯定認不出我。」他的嗓音漸高,驚人地與某個女性的聲線相吻合,讓我瞬即陷入一片迷惘。
當我還在試圖辨認之際,他身上的燕尾服猛地化為一件黑色斗篷,兜帽遮掩大半的臉龐。這個神秘女子,即使容貌被遮蓋,我也絕對認得她。
「記得我了吧?」她問,黑色斗篷隨即又變成了一件黑色洋裝,那頭熟悉的棕色長髮,那雙讓我夜不能寐的藍眼睛就在我眼前,「或者你更喜歡這個模樣?」
「你究竟是誰?」我的聲音顫抖,自己也無法分辨此時此刻,佔據我心靈的,究竟是恐懼還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