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臉龐、壞心眼的言語,是從那天之後,我一直記掛在心裡的那個人。
「你、你怎麼會……」我的聲音沙啞,好似呻吟一般。
抬起手,想觸摸對方,可是就好像空氣中有道看不見的屏障那樣,手舉到了一半就無法寸進。
「先吃點東西吧。」他一臉平靜的把裝著食物的托盤朝我推了過來。
「……」我怔怔的看著他,一時之間無法聽進任何話語。
我感覺一切都是這麼的不真實,包含他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阿龍同學會在這裡?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麼平靜?為什麼一點都沒有對我表現出厭惡的感覺?為什麼?
在我的腦海裡,還在不斷的閃過那天晚上血淋淋的一幕幕,流滿了後座的鮮血,雙手殘留的腥紅,還有緊急的叫喊聲。
一直都能冷靜應對任何事情的我,第一次陷入了手足無措的狀態。
我,陷入了恐慌,整個人僵硬的無法順利活動,腦袋空白,只能呆愣在一邊。
看著另外那個男生跟品瑜行動,我卻一點忙也幫不上,讓我真正的認知到,原來我是如此無能。
那個女生說的沒錯,我就是個從別人身上汲取溫暖的卑鄙小人,就連現在,都在貪戀著對方的溫柔。
突然間,一道柔和的嗓音把我從自我懷疑的情緒中拉了回來。
「你沒事吧?」
伴隨著他關切的聲音,一隻大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我這才回過神。
「我、我沒事。」我又摟緊了披在身上的被單,讓自己能遠離來自心靈的寒冷。
而他,仍是一臉的平靜,就如同之前看見他時那樣,一臉的風輕雲淡。
「那先吃點東西吧,聽說你已經好幾天沒有正常吃飯了。」
聽著他的建議,我很自然的點頭附和:「……好。」
然後我久違的伸手接過餐盤,準備吃點東西。
剛一動手,我就察覺到自己的異樣,過於白皙的手臂穿出被單,那過於乾癟的肢體在剛入眼時就讓我震驚不已。
這是我的手嗎?伸出的手臂沒有去抓餐具,而是中途收了回來,我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手,有些無法接受現實。
乾枯且過分白皙的皮膚,與記憶中的自己有個完全不同的模樣。
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怎麼了?
心酸的感覺在胸口湧現,現在我這樣子,不就像是把自己包裝成可憐人的模樣嗎?像那個人說的一樣,賣慘。
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很可憐?阿龍同學會不會以為我在博取別人的同情?會不會也覺得我很做作?
想到這點,我的身體就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莫名的就覺得好可怕,面對外面的一切,為什麼會這麼困難?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從認識阿龍同學開始,我的身邊就沒有發生那怕一丁點的好事,所有事情到最後都變成了災難,難道我真的只能默默的蜷縮在無人的角落,不能接觸到哪怕一絲光明?
可,他是我的偶像呀,是我曾蝸居在灰暗生活時發現的希望之光,是我不想放棄的指路明燈,同時也是我僅存的期盼。
我真的不想再放棄了……
眼淚又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滴答滴答的,漸漸模糊了視線。
「怎麼又哭了?」就如同之前那樣,他用帶著嫌棄的語氣對我吐槽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抬手胡亂在臉上抹著,可眼淚卻越擦越多,最後,連擦臉的手臂上也都沾滿了淚水。
嘴裡不停的吐著膚淺的道歉,不知為何止不住的眼淚,還有失控的情緒,討厭的要素一個一個的往外冒,像是不停往身上貼的標籤,撕不掉、拋不開。
我無比的厭惡這樣的自己,感覺就不像是平常的我一般,做著平時最討厭的舉動,像個無助的小孩。
我想讓自己變回那個冷靜且理性的郭芷韻,但是為什麼到他的面前時,我的一切就會變得這麼不順利?我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是發生什麼事情嗎?」他語帶溫柔的說道。
哭得泣不成聲的我,只能不斷的搖著頭,然後努力的揮舞著雙手,想以此讓自己回歸平靜。
我想回答他,想表現出自己沒事的樣子,可是有一股不知名的東西,卡在胸口附近,聽到他的聲音,就會迫不及待的往外冒。
憂傷、煩燥、厭惡,眼淚、嗚咽還有悲鳴,全部都打包再一起,然後宣洩而出。
越擦,眼淚越多,越想平靜下來,心情就越亂,在這一次次的自我壓抑下,我還是失控了。
「唉……」一道深深的嘆息傳進我的耳中,讓我更加的恐慌了。
他是不是覺得我很煩,是不是厭惡我了?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不停的抹著止不住的眼淚。
突然間,頭頂處隱約感受到了什麼,很溫暖、很舒服。
還沒等我仔細回味,一股強硬的力道便瘋狂的左右搖擺,然後,我的頭很沒出息的被那股力道弄得搖晃起來。
不知晃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與此同時,我的眼淚與情緒也在不知不覺間止住了。
那著那隻漸漸收回的大手,感受到覆在頭頂的溫度逐漸消散,心中莫名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阿、阿龍同學?」我愣在原地,呆呆的眨著眼睛,朝他望去。
好粗魯的動作,跟之前的他不一樣,可是,為什麼沒有讓人討厭的感覺?
我緩緩抬起雙手,朝著自己的腦袋壓了壓,明顯的違和感浮現。
沒有那種讓人安心的溫度……這是我心裡第一個浮現的想法。
他屈起手指,在我的額頭上彈了一下,然後淡淡開口:「別想太多了,那對你而言沒有意義。」
「好痛……」我揉著被彈過的地方,小聲的嘟囔道。
他滿不在意的忽視了我小聲的抗議,然後敲著桌子,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先吃飯吧。」阿龍同學一邊說著,一邊朝我推了盤沙拉,然後又給自己選了一盤三明治,不由分說的就拿起來啃了一口:「我到現在也什麼都還沒吃,不介意分我一份吧?」
你都已經開始吃了耶……我在心裡這麼吐槽著。
不過看在阿龍同學大口大口的咬著三明治,我還是忍住了其他的想法,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愣愣地看著少年快速咀嚼的雙頰,為什麼有人可以吃得這麼快速,可是形象還如此優雅?這已經是特殊才藝的等級了吧?
正當我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盤花花綠綠的東西跑進了我的視野裡,把我的吸引力都拉了過去。
「你也吃點吧。」他又把沙拉朝我這裡推進了些,嘴裡跟著催促道。
「好。」鬼使神差下,我一口答應了他的勸說,然後真的動起了餐具。
明明肚子都沒感覺到餓,可是吃了第一口之後,就像是打開了開關,之後便停不下來。
一口接著一口,生菜的苦澀還有青草的香味竄入口中,然後在味蕾炸開。
久違的進食讓我有了不同於以往的感悟,我第一次覺得沙拉這麼好吃,我們兩個就像是同步連線一樣,動作整齊的不停地掃過一份份餐盤,直到最後一口。
「呼……」我大口的呼著氣,像是在感嘆著食物的美味,也像是在為自己剛才暴飲暴食的行為捏一把汗。
飽足感充滿了空虛已久的胃部,略微隆起的小腹顯得很不雅觀,我也很沒形象的搓著肚皮,回味著剛才那頓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特別的午餐。
「感覺怎麼樣?」
我愣了一下,沒頭沒尾的問題讓我還有些恍惚。
「欸?」眨了眨眼睛,最後只能發出帶有疑問的怪腔怪調。
「……」他楞了一會,然後一如往常的嘆了口氣:「聽他們都說你最近怪怪的,是怎麼了嗎?」
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剛剛的問題是什麼意思,這是在關心我嗎?可是……
「也太不體貼了。」我小聲的抱怨道。
「嗯?」他挑著眉頭,看上去很不認同的樣子。
可是、可是我說的是事實呀,哪有這麼簡單粗暴的直達要害的,就不能在體貼一下……
啊!差點忘了,阿龍同學好像一直都是這種態度,他的體貼……也不能說沒有,只是都用在很奇怪的地方。
「沒什麼……」我撇了撇嘴,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多少也有些意氣用事,懶得爭辯。
「喔……」他百無聊賴的應了一聲,然後又很白目的又問了一次:「所以是怎樣?」
「你問這個幹嘛?」我有些賭氣的反問道。
「嗯~關心朋友?」他試著回答,語氣裡充滿了不確定。
原來,他把我當成朋友嗎?我這麼想著,心裡湧現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矛盾心情。
但嘴上還是有些嫌棄的追問:「你自己都不知道嗎?」
「呃……多少還是有些關心你的。」他摩娑著下巴回答,片刻後又繼續解釋:「不過最主要的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怎麼了。」
聞言,心裡那股矛盾的感覺更加深刻了。
也不知怎麼的,看著一臉困惑的他,我不禁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啊?」
「應該是在醫院那時候吧?」他緩緩開口道。
「嗯?」
「感覺你有些怪怪的。」他看向我,一臉認真的解釋:「應該是我中槍之後,在醫院見到你那時,你整個人很不對勁。」
「我……」我張大了嘴巴,想說些什麼,可是過往的種種卻噎住了我的喉嚨。
「也可能是我的錯覺。」他繼續接著開口,像是想起什麼般:「其實在車上時……對了!還記得嗎?就是發現我中槍的那時候,你的反應就很不正常。」
「……」這時的我徹底啞口無言了。
都被說中了,這讓我特別不安,緊握的拳頭都開始冒出冷汗。
「那樣很不像平常的你。」
他這麼說著,然後有一瞬,我似乎從他的眼中看見了很危險的東西。
然後,從他的口中出現了讓我感到害怕的言論。
「也可能那才是真正的你。」
「對不起。」我習慣性的道歉,用空虛且不真實的內容來作為保護傘。
「又來了。」他嫌棄般的抱怨道。
「……」我低著頭沉默不語,剛剛轉好的心情也因此蕩然無存。
突然,他說出了很奇怪的問題:「是因為以前的那件事情?」
我抬頭看向他,眼中都是疑問。
他就這麼直勾勾的與我四目相對,然後過了會才歪著腦袋道:「不是嗎?」
「是什麼?」我還是一臉不解。
「吳品瑜跟我說過一些你們以前的事情,好像過去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然後牽扯到她們,對吧?」
他越說,我的眉頭就皺的越深,品瑜竟然連那件事情都跟他說了嗎?為什麼?那件事情怎麼可以跟別人說,這樣……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那件事情已經被他知道了,而他,又知道多少?
「你、你想說什麼?」我一臉警惕的反問道。
阿龍同學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不用那麼緊張,我沒有探究你們過去經歷的意思,不管是好事壞事,那畢竟是你們的事情。」
相對於我的緊張,他則是一臉的平靜,好似我的擔憂都是白費力氣一般,可很神奇的是,因為他這樣的態度,反而讓我放下了戒心。
「那你……」我猶豫著開口,靠著一時的衝動,結果變成了脫口而出之後,還要臨時思考措辭的窘境。
「我?我只是想知道這件事情過去了沒?」他淡淡的接下話頭。
我一臉驚詫的看向他:「就這樣?」
就這麼簡單嗎?我的心中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為了這麼點事情,特別跑來我家?為什麼我覺得有些不真實。
「不行嗎?」他歪著頭反問道。
「你這樣很奇怪耶。」我忍不住吐槽。
「那又怎麼樣?」他雙手抱胸,無所謂般抬了抬下巴:「不可以嗎?」
看到他這副冷酷般又帶著些孩子氣的模樣,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樣很沒禮貌耶。」他一臉嫌棄的瞇起眼睛。
「彼此彼此。」我撇開始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