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機車聯誼〉
阿嬌揹著貸款念大學,
因其家貧,
入宿時行李中還有一包
從家裡帶上來的紙蓮花要幫忙摺,
同寢嘖嘖稱奇。
而每次連假返鄉,
摺好的紙蓮花亦隨之返鄉,
好讓媽媽拿去交差換錢,
車站分別時,同學亦是嘖嘖稱奇。
系上辦的活動,
要錢的不去,免錢的才去。
因此,阿嬌只參加過一次機車抽鑰匙聯誼。
當時,去程給一個外文系帥男載,一身哥德黑。
時不時吐出一句德文單字回答阿嬌的提問,
再一副認為阿嬌就應該要懂的樣子,
看似健談,實則壞心。
讓阿嬌稍感尷尬且自卑。
回程給一個穿白吊嘎,掛金項鍊的胖男載。
身上汗臭不說,人又怪。
他的機車不知怎麼搞的,
輪胎和把手呈現45度歪曲,
導致他必須像忍者一樣,
左手在前,右手在後,
機車才能直行前進。
胖男一路高喊:「螺旋丸—!」這讓阿嬌更顯尷尬了。
為什麼都抽不到正常點的?
像系學會會長就不錯。
旅遊地點是,
{綠小蟬茶園}茶園老闆在做導覽時,
那胖男也在做導覽:
「你看!是羽扇豆!!
又叫魯冰花,
通常開在茶樹附近,
通常是折下來,給茶樹當肥料啦,哈哈」
知道他習性的學長姊都不想搭理他,
只有茶莊老闆:「同學很厲害唷」
一被誇後,他就在茶園一路高歌不止:
「閃閃的淚呀,魯~冰~花~」
「拜託,回程不要抽到他」阿嬌心想。
2〈火災〉
寒假。
農曆年前。
家中失火,
一堆摺好的紙蓮花都付之一炬。
阿嬌和媽媽在貨櫃屋家中,撿拾尚可用之物。
阿嬌媽一邊撿一邊碎念道:
「這麼多紙蓮花都燒掉了,
不知道便宜了哪個過路的鬼去…?」
阿嬌:「好了啦…媽」
媽媽:「像我們窮人齁,
一輩子都在幫有錢人摺紙蓮花,
超渡有錢人的祖先啦!
活著時沒錢替自己買一朵紙蓮花,
死了更別說想超渡自己啦。
真的是齁,唉…
人一窮,就真的是永世不得超生啦…」
阿嬌更加重語氣:「好,了,啦…媽~」
媽媽:「像你阿爸齁…
麥供紙蓮花啦!
生前連一朵花齁,唉唷唷唷!
都沒有給我買一朵過捏!
哩知影多夭壽的,彼咧人齁…」
阿嬌一來知道自己已經止不住母親的嘴了,
二來也是想知道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也就任由她了。
3〈丐一波〉
令阿嬌自己也感到詫異的是,
整個大一下到大二上,
阿嬌和白吊嘎胖男的感情愈來愈好。
原因是白吊嘎胖男,
常會無私分享一些{丐幫頭條},
這對阿嬌來說非常實用。
例如:
哪家超商幾點後5折起,
哪家洗衣店最便宜,
哪家加油站加油,可以累積點數,換白米、洗衣粉。
且,
白吊嘎又常常,不知從哪拿了一疊麥當勞、肯德基的折價券,
或同學不要的繳款收執聯到班上來發。
甚至,
連哪裡有給街友吃的愛心備用餐,他都知道。
既然,
總是去同一個加油站加油,
總是在同一個時段去
同一家超商,
丐同一波御便當 ,
巧遇的機會自然變多了,
感情自然也就無可奈何地變好。
阿嬌實則不願如此發展,
怎奈姿色中下的她,
入學迄今也未得到…就先別說高富帥了,
連一般普男的追求也沒有。
4〈三觀不合〉
白吊嘎男不是掛著金項鍊嗎?且又這麼胖?
怎麼看都不像是需要時常去{丐一波}的人?
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乞丐情報?
阿嬌這個疑問,
直到春轉夏的大二下,
某個連假返鄉的夜晚,才有了解答。
當時阿嬌發現地上躺著一件熟悉的白吊嘎,
睡在新竹火車站的,
站前街友地下道。
阿嬌用腳踢了踢白吊嘎男,驚訝道:
「啊你怎麼睡在這裡?」
白吊嘎男睜開惺忪睡眼:「練習阿。」
連假結束後,
兩人中午在學餐用餐,阿嬌就問:
「噁心ㄟ,你怎麼跟那些人睡在那裏?」
白吊嘎男:
「人的飛黃騰達是不一定的,
然而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落魄,
我在為自己的落魄而努力做準備。」
阿嬌微怒:
「人應該要為成功而做努力才是,
失敗不需要做準備,
人不用努力著去失敗,
要失敗的話只要躺平就可以了。」睨笑。
白吊嘎男:
「每個人都努力去爭第一,
別忘了第一名只有一個呀,小姐…
我們雖然錄取清大,
那別人,那…那些被我們刷下來的人怎麼辦?」
阿嬌:「我不管那些人往後的生活怎麼辦,
我也救不了他們。
他們貧窮,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
以後出社會就只能做保全!
(ㄜ…我被我筆下創造的人物罵了)
我努力上進求學,就是想在畢業後找個好工作,
帶我母親一起擺脫貧窮的生活!」
白吊嘎男:
「知識分子有專業手段有宣傳利器,
那麼就有社會責任去發聲,去出力,去拯救,
那些無法發聲,無法抵抗社會宰制的弱勢團體。
It's my dut…」
阿嬌打斷:「再說,如果,
那麼多人都不努力約束自己,鞭策自己,
整天就只等著被救,我哪救的來呀!?」
兩人愈說愈激動,聲音愈來愈高亢。
「不是,這就像你媽…」
「別扯到我媽!」
兩人陷入冗長的沉默。
白吊嘎男莞爾一笑:
「怪不得大家說,
來來來,來台大,
去去去,去美國。
我們台灣都在培養人才給美國用。」呵呵乾笑兩聲。
阿嬌沒搭理他,低頭吃麵。
白吊嘎男:「我還以為你人很好…」話未說完…
阿嬌抬頭:
「像你這種不長進的男生。
永,遠,
會被女生拒絕或放生啦!」
5〈在玩?〉
之後,
他倆的感情就不好了。
在超商巧遇會搶御便當,
在加油站巧遇,會加速騎到對方前面插隊。
若眼神巧遇,還會惡狠狠的睨著對方,
在笑場前別過臉去。
連同寢學姊{浪萱}都問:
「你們兩個是確定分手了,
還是在玩?」
「拜託喔~學~姐~
那種人?ㄟ!?
幹,唉…
靠,我們根本沒在一起過,好~嗎~?」為之氣結。
6〈紙蓮花〉
大三上的深秋,才開學一個半月,
阿嬌就休學了。
原因是阿嬌的阿嬤捱不過疫情過世了,
阿嬌媽的百憂解和安眠藥愈吃愈重。
上次火災就已重創家中經濟,
雖說物質上還過得去,
但阿嬌很擔心媽媽心靈上會撐不過去。
而學校方面只有系學會會長,
代表致敬1000元奠儀,捻香致意,
再無其他。
阿嬌深夜獨自一人在靈堂摺著紙蓮花
雖說金香行老闆給了寬限期,
但,
阿嬌還是希望能快點還完火災時欠金香行老闆的紙蓮花。
因此,
阿嬌現在手上摺的紙蓮花,
都不是摺給小時候最疼她的阿嬤的。
想到房內幾日沒睡,
好不容易入眠的媽媽曾經說過:
「咱瘦赤人,就是死了也沒錢超生啦。」
豆大的淚水,就撲簌簌地落下。
一心只怕淚水打溼了,
客人的紙蓮花。
又怕驚醒媽媽,委屈不敢哭出聲。
這時!
黑夜中!
遠處一台鐵牛車「叭!叭!叭!」的嘈雜引擎聲,
響徹雲霄,
逐漸駛近。
凡他駛過的街道田埂兩側的住戶都紛紛亮燈開窗,
探頭而罵,有「屌?妹」也有「幹?娘」
「煩ㄋㄟ!拜託,別吵醒我媽。」阿嬌抹抹淚痕、吸吸鼻涕。
走到前門查看,那台鐵牛車在阿嬌家門口熄火:
「我從宜蘭老家載朋友來。我聽浪萱說了。走北橫…」白吊嘎胖男下車。
視線穿透阿嬌,直視其身後,被吵醒的阿嬌媽媽說:
「伯母你好,我們是阿嬌的同學,來幫忙摺紙蓮花的。」
車後斗下來一夥人,
有個女生還穿著cosplay服:「喵~」的一聲。
有個男生明顯是老年街友,
顯然不是同學,顯然都不是阿嬌喜歡的。
7〈死而不亡者,壽〉
喪期過,盡哀畢,
欠款也還完了。
白吊嘎那幫魔神仔朋友,
也各自回去各自負責作怪的責任地盤去了。
還盈餘很多紙蓮花給阿嬤,
阿嬌媽寬慰了許多,憂鬱症也減輕不少。
此時,阿嬌和白吊嘎兩人坐在海堤上看夕陽。
白吊嘎脖子上的金項鍊不見了,
且瘦成了瘦子,阿嬌隱約知道該是怎麼一回事。
阿嬌問:「你媽媽呢?」
白吊嘎:「還活著」
阿嬌笑著拍他的頭:「不是啦,我是問她是做什麼的?」
白吊嘎沉默良久:
「我媽媽是護士,爸爸是海員,我爸時常不在家。
我小時候放學就去童綜醫院的護理站寫作業,
在那裏認識了很多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小朋友。
每當一個小朋友消失了,
我媽就騙我說,
他們都出院了。
直到我長大,才知道他們都去當小天使了。
我媽為了騙我努力念書,
還掰說他們出院在別的學校都考100分。
之所以不跟我見面,
是因為我成績不夠好。
這騙局使我得以考上清大,也讓我討厭知識分子。
我爸太常不在家,
我媽就外遇了。
後來就離婚了
這怨不得她,
我媽還告訴我,我爸在召妓合法的國家,也在開查某。
我只怨我媽為什麼要告訴我事實,
不單指我爸的事。
讓我一直認為孩提時的朋友都還活著,
不是很好嗎?
死亡,不就是很久沒見面嗎?
所謂活著,
就是他在妳名之為{思念}的音樂盒,
打開後還鮮活的在跳舞。
你的小學同學還有在聯絡嗎?
說不定全班死光了。」
阿嬌噴笑捶他:「ㄟ!你講話怎麼這樣!?」
接著說:「嗯……我不知道啦,
我覺得你應該感謝你媽,保護你幼小的心靈。
在你長大能承受這些傷害時,才告訴你實情。」
8〈紙蓮花的花語〉
隔天火車站送行時,
白吊嘎送阿嬌一束花,
那是一束花店特製的花,
因為除了鮮花,
中間還夾雜著幾朵
白吊嘎親手摺的紙蓮花。
阿嬌接過後,生氣笑著用花束鞭笞他:
「幹,你送我這個」
「啊我就是怕你死後沒人超渡,會嚇到大家」跑給阿嬌追。
花瓣落滿地。
「嗶嗶——!」站務人員吹哨警告。
9{綠小蟬茶園}
白吊嘎載著阿嬌,在前往{綠小蟬茶園}的山路上:
「嫁給我好不好?」
「哪有那麼容易的?你都還沒問我要不要跟你交往?」
「那個不用問,我每次追女生問交往,都被發好人卡。所以乾脆跳過。」
阿嬌心中暗忖:
「如果前方那很難等的紅燈綠了,我就答應
如果那罩著遠山的烏雲,裂開一道天光,那我就答應。」
10〈叫你阿嬤出來囉〉
阿嬌想起多年前,
於阿嬤靈前握著兩枚硬幣擲杯:
「阿嬤阿嬤,這群人怪怪捏,哩甘祙乎怹,留下幫忙摺蓮花?」
聖杯!
「阿嬤阿嬤,彼咧穿白吊嘎人,甘A凍來往?」
聖杯!
阿嬌不信,於是乎:
「阿嬤阿嬤,你一定是肖貪他的紙蓮花?對某?」
覆杯!
「機率,機率,都是機率。都可以科學解釋。」
阿嬌心裡雖這麼想著,但再怎麼也承受不住,自己安排給自己玩的心理暗示遊戲,淚崩。
「或許阿嬤只是希望我幸福。」兩枚銅板自阿嬌婆娑的淚眼,顫抖的手中滑落。
是聖杯!
11〈一篇好故事,結尾,一定要有髒話〉
燈綠了。
烏雲裂開灑下一道天光。
照在遠山的山頂上,也是他們將要前往的地方。
(其實故事寫到這裡收尾
就很漂釀,我偏不)
阿嬌將白吊嘎摟得更緊了,笑中帶淚喃喃自語:
「拎阿嬤咧,哪有那麼巧的啦,幹拎娘機掰…」
「蛤!?」你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