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愛情

　　小風學長總是很自豪的和別人這麼說:「我女朋友討厭菸味，所以也不愛我抽菸。因為愛她，我就下定決心戒菸了。」

　　學長的女朋友叫做小雨，是我們系上的系花，有一雙會笑的眼睛，當她對著你展露笑容時，那股甜，會讓人覺得掉進一罈蜂蜜罐裡。她的個性溫和又不失親切，很得人緣，也難怪學長和她交往的一年多以來，總對她視若珍寶呵護著。

　　然而，方才我看到了一件讓我不敢相信的事，也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告訴學長。

　　今晚我和朋友到某間酒吧聚會，喝了點小酒，不過後來加入了一些朋友的朋友，我不是很熟，話題也插不上，索性無聊得左顧右盼。

　　就看到一位坐在角落的美女。昏暗的燈光下，她一個人抽著菸，那姿態有著一種哀愁的美麗。

　　我看得入神，又很好奇，於是藉著去上洗手間，經過她的位置旁，想將她的面容看得更清楚。

　　卻在走近的同時，我震驚得忘了繼續邁開步伐，楞楞地就站在她的桌前……

　　竟然是小雨！

　　那個甜美乖巧，在學長口中討厭菸味的小雨！？

　　她透過飄起的煙霧，看到我呆愣的表情，眼神閃了一下，似乎認出了我，繼而笑了笑說：「是小敏啊？真巧……坐啊！發什麼呆？」她手上的菸沒有熄掉，放到唇邊又抽了一口。

　　聽到她喊出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在她對面坐下，想著要說什麼當開場白比較好。但腦袋裡卻是一片空白，只能透過煙霧，無措地看著她不同於平日甜美的臉龐。

　　「妳會告訴小風嗎？」她淡淡的開口，像在談論天氣般，並將指間的菸頭輕輕熄了，那手勢優雅而熟稔。

　　「大家都以為妳不會抽菸。」我的口氣不自覺帶著些指控，覺得大家都被她騙了。

　　「是啊！你們所認識的小雨不會抽菸。」她微微勾起笑，但眼間沒有笑意，又說：「小風也不喜歡女生抽菸……很奇怪不是嗎？男人自己可以抽菸，卻不喜歡自己的女朋友抽菸。」

　　不曉得是不是我多疑，但我總覺得，她口中的男人，是針對另外一個男人，而不是小風學長。

　　我看著她又點燃了一根菸，從唇裡輕吐出白煙，看著那飄渺，眼底就有了哀愁的淚光，她的眼睛不再會笑，有的只是迷離、悲傷又脆弱的情緒。

　　「妳……心情不好吧？」

　　這話當然是白問，但我只是想試探看看，她會不會想對我說。

　　因為一個女人會在夜裡獨自抽菸喝酒，大概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為了感情的事吧。但據我所知，她和學長的交往一直都很平穩。

　　她沒回答，仍是看著繚繞的煙霧，一小口一小口的由嘴裡呵出，淚光終於在眼角凝結，沿著面頰墜落。

　　分明，那是屬於某個男人的眼淚，載滿了太多的愛與愁，以及更多的思念。

　　就在沉默持續到，我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開口了。

　　「每當我很想他時，我就會抽菸……在朦朧的煙霧裡，我會看到從前與他相戀的畫面，也看到自己的無力與脆弱。那麼多的掙扎與思念，苦得說不出口……不管是對他或對小風。

　　在他面前，我得笑著遵守約定——那個分手後還是朋友的蠢約定，故作瀟灑。但在小風面前，我不忍心讓他發現，自己的女朋友仍然會為了另一個男人傷心落淚。

　　所以，我學會了抽菸，在菸草燃燒的迷霧裡，可以暫時的釋放自己。」

　　在說話的同時，她的淚沒有停止滑落，那口吻，壓抑得讓人也想掉淚。

　　她唇邊泛起笑，笑裡有著一絲甜蜜，眼神帶著回憶的迷離，繼續說：「以前，我和他交往時，當他在我身旁抽菸，我沒有反對也不討厭。相反的，我喜歡隔著煙霧看著他抽煙的表情，放鬆舒心又帶點憂鬱，然後我會笑著將臉埋到他的頸間鬧著，輕輕汲取他混著菸草味的氣息，我問他為什麼那麼愛抽菸呀？他說：『那是一種癮，戒不了的。』

　　明知道對身體不好，卻就是無法不抽，我想，一如我對他的愛情吧！因為愛上了，成為一種癮再也戒不掉，明知沒有結果，明知會傷心難過，卻停止不了思念。」

　　聽她說完，即使覺得她可憐，但我還是得幫學長講講話才行。「妳那麼愛他，都分手了還忘不了，那學長呢？學長在妳心目中到底算什麼？」　　

　　她甜甜的笑依舊，只是眼底蒙上了一層愧疚。「在我和小風還沒交往時，他就知道我仍身處在上一段情傷中，他會安慰我，看著我哭，然後再逗我笑……就算是交往後，我偶爾會在喝酒後痛哭，他也只是緊緊的牽著我的手，告訴我：『別哭！妳還有我，我會一直在妳身邊』，他的溫柔與包容，怎麼可能讓我不心動呢？我是那麼依賴著他，好像只要在他身邊，就有數不盡的歡笑，只要和他一起，幸福也可以這麼簡單。」

　　她眼底的愧疚化成了淚，這次墜下的淚，我想是屬於學長的。

　　「我是愛小風的，只是……只是還有一半的靈魂迷失在過去，還困在煙霧繚繞的愛情回憶裡。」

　　我低下頭，無奈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對小雨來說，再多的安慰話都是無濟於事的吧！

　　看著她再度點燃了一根菸，徐徐又抽了起來，沉默於是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她又回到那哀愁得美麗的姿態，神情迷惘的望著自己呼出的煙霧。

　　此時她想著誰？是仍眷戀難忘的舊愛，還是讓她再度感受到被愛的學長？我也猜不出來了……

　　這個在我面前抽著菸的女人，真的是我所認識的小雨嗎？

　　透過飄渺的煙霧，她看起來不若平日的甜美，而是那麼孤獨與憂傷，詮釋著一種優雅冷若的美感，也有一種滄桑頹廢的氣質。

　　不禁想著倘若那個舊愛看到現在的小雨，會不會有些傷心和難過呢？自己竟然讓一個曾經愛過的女人這樣心碎沉淪？而小風學長呢？會生氣？會失望？還是比小雨更心碎？

　　愛情，真的像小雨所說的，像菸癮嗎？雖然明知對身體不好，卻就是無法克制不抽。因為愛上了，成為一種癮再也戒不去，明知會傷心難過，卻停止不了去愛。

　　或許，抽菸已經變成小雨追憶愛情的一種儀式。

　　跟著呼出的煙霧，一切也似乎變得虛無飄渺，讓在現實中壓抑的情感，在飄散的煙裡得到解脫。

　　這個抽著菸的女人，抽著她苦澀又戒不掉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