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鬱症復發的第四天。
貓似乎真的知道所有一切,甚至包括人類難以察覺的一切。
昨晚睡覺時拿毛巾被蓋住眼睛,也蓋住流個不停的眼淚。子曰一步一步踩過來,在我側臥的臂彎裡蜷成一個溫暖柔軟的圓(p.s.這個圓有4.5kg),皮毛堵在我的臉上,蒲公英般的細軟,有太陽般暖洋洋的味道,呼吸時鼻尖有點輕微的搔癢。
子曰通常晚上不跟我睡的,但一直到今天都黏著我,甚至坐在書桌前看VOD時也趴在我的胸口,一隻手手伸爪緊緊鉤著我的肩膀。
該要很感動、很幸福、很窩心,但我覺得難過。
像是在面對一個太敏鋭的學生一樣,含糊其詞或輕輕帶過都不足以說服他,他就是知道,甚至知道的比人類還要多。
舊電腦跑不動,螢幕轉著圈圈時,子曰抬頭盯著我,大大的圓眼,玉色的瞳膜。我一直覺得子曰的眼神既疏離又溫和,有所求時輕輕瞇眼顯得格外稚嫩。
我說,我捨不得不要你的。
但如果最後,我真的拋棄你了,你就別記得我了吧。
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我覺得眼淚很廉價,因為我隨時可能會拋棄我最愛的存在。若成真,以結果論,是我不要他了。
而子曰知道。
滿心的愧疚也只能是愧疚,這是我最無力的地方。
下樓辦完保險,搭電梯時,手很自然的按了十三樓。
順著樓梯一階一階往上爬,頂樓的陽光灼白而刺目,風獵獵的颳。慢慢走到牆沿,牆的高度到我的胸口,一個此刻很安全的高度。
台灣過度林立密集又雜亂無章的建築規劃,令我困擾。
朝外的這一側俯瞰,是一整排的鐵皮屋頂。
朝內的另一側則有一個真的可以直落十三樓的縫隙,但面對的是社區中庭。
如果從朝內這面跳,社區的鄰居們會很困擾吧,而且,爸爸媽媽勢必需要搬走,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這裡再住下去了。
在哪裡死都會造成困擾。我只想安安靜靜的消失,不想造成麻煩。
我好想搭上火車,隨便到哪一個荒郊野外,死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者傾盡財產,買一張冰島的單程機票,倒在苔原上闔眼,幸運的話,死前還看得到一眼極光。
思緒被風刮得很遙遠,回過神之後,我慢慢的走下樓,按了電梯,打開家門。兩隻貓都在門口,在我腳邊繞來繞去。
回房間,我吃了一顆加強效的鎮定劑。這是正常意義下所謂正確的行為吧。我的意識已經徹底被切割成兩種價值型態了。
下午去學校上課。這是我唯一覺得自己像正常人的時候,還是一個盡心認真的老師。即使很多聲音告訴我不要在乎,不值得。
我不想辜負任何一個年輕生命的十七歲。
我也不想要辜負自己,只是生病的時候,這已經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
你看,春天來了。花開得多好。
今天也是憂鬱症確診的第九週年。
我真的好想去冰島的苔原啊,或者南極也好。世界盡頭很適合結束快樂與不快樂的一切。
2025.0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