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之後,誰能不朽?」所有的人事物都會隨時間而枯朽,都將與時推移,發生變化。宇宙天地間唯一的不變就是變,時間是座標橫軸,空間則是縱軸,人生甚至整個世上,就是不斷變動的折線圖,有起有落,但一直在延伸。舉凡價值觀、是非觀等,都會隨時間而改變,世間沒有什麼是不變的,因而無人能夠不朽。
夢溪石所著之《千秋》雖是武俠小說,但其立意並不在書寫或褒揚俠義精神。「千秋」意涵之一是指歲月久遠的將來,另一指年壽,皆與時間概念有關。所以這本書,探討的是「變」與「不變」。沈嶠本身有其「變」與「不變」。他歷經多重磨難的試煉,即便遭逢百折千回的苦痛摧折,他仍道心不改,仍以正道立身處世,依然懷持純良真誠、寧靜的初心,這是他的不變。他的改變則是從出世走向入世;時代、世局不斷地變,無人能抵禦時間洪流的衝擊,原先他所想要的是固守師父的傳承「遺世而獨立」,不涉入江湖與朝堂的紛擾,然而這樣的想法隨著他墜崖後的人生際遇,慢慢轉變了。他遭受意外變故後瞎了眼,「被迫」入世,其後的歷練使他明白無論是人之立身或是一個流派的處世,都不可能不與世推移,如若無法順勢而為、與時俱進,將難以立足世道,因此他後來選擇可與之互利互惠的政治勢力交好,同時也多了通透澄澈的洞察力,此時他已瞭解到,先前「_」、拘泥固守,就是自己「眼瞎」,未能睜眼看塵世的變化。沒有人天生強大,沈嶠走入大千世界,江湖和朝堂的腥風血雨砥礪他前行,他由此變成一個真正的「強者」。
「千秋」以第三人稱、沈嶠的限知視角寫作,其他角色既是映襯,也是推動沈嶠認知世界的工具;沈嶠是「正冊」,而陳恭則是用以對比沈嶠溫柔敦厚的「副冊」,兩人皆平民出身,同樣天資卓絕,沈嶠是胸懷仁義的俠者,陳恭卻是個吮癰舐痔、人格卑劣的無恥之徒。沈嶠以最大善意待人的人生觀一直不變,「不愛其軀,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的價值觀也未變,變的是他的世界觀,他的見識、眼界從侷促一隅的狹隘,發展到能夠宏觀天下的局勢。
除人物心境的改變外,朝代的興衰榮枯也是一種「變」。沒有任何國家或朝代是永存不朽的,也沒有一個君主在位期間的國勢是永盛不衰的。在傳統家天下的思考模式中,帝王之位大多父傳子,就算兒子再如何不賢不肖,很少將帝位傳給更具優秀才幹的兄弟,更談不上禪讓傳賢了。正是這樣固定不變的思維,成為朝代國祚無法長久的變因之一。皇帝的壽命固然不可能不朽,但就算能長久在位,他也無法一直秉持初衷,必然有自己的盤算、考量,會有鬆弛懈怠,也有思慮雍蔽之時,而這些都是治國的變數,也是朝代興亡盛衰的變因。
人事物隨著時間而「變」,是宇宙空間的必然;而千錘百煉、萬般重擊下仍然不改初心,便是一種「偶然」,這是概率很小的奇跡。沈嶠的人生既有偶然也有必然,在苦難磨鍊後仍舊心性良善、堅韌不拔,這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奇跡」;在遊走天下山川的同時,他的眼界、見識亦隨之開闊宏大,這是他的成長及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