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唔,早知道就不答應今晚住下來了。」
夜晚時分,盥洗完的彩欣從祥和村內公共澡堂一回到分配給兩人的小木屋,就看到賀輔靠著牆坐在窗旁,嘴裡還在叨念著:「今天的每日任務沒有解到呀……」
「還不是你一聽到免費就理智斷線啦!」
木屋內的擺設相當樸素,正中間一張矮方桌,只擺著一本宗師語錄的置物櫃並排著衣櫃靠於牆邊,正對著罩著米色床單的單人床。至於是誰今天得睡地板,自然是不言而喻。
彩欣回來時已換上村內公發襯衣,噘著嘴在床沿坐下:「真是的,點心也就算了,連晚餐都沒吃多少。就算要減肥沒吃這麼少。」
「那也沒辦法。」賀輔挑起眉毛、微揚嘴角:「還是你想變得跟其他人一樣?」
「當然不想……」彩欣垮下肩、嘆了口氣。
不只下午的糕點及號稱宗師加持過的聖水,就連供給留宿眾人的晚餐都幾乎纏著妖術的痕跡。雖然沒見到法陣,不清楚精確的指令為何,但從體驗者的反應來看,應該只要吃下去就會對喜樂祥和產生歸屬感。也因此,彩欣根本不敢吃施過妖術的菜餚,實質的晚餐只剩下兩片蘋果。
「而且也替我想想吧?我可是吃了兩人份耶。」賀輔望著天花板、撫著微鼓的肚子:「不過難得吃這麼飽。」
「你是不是連餐費都拿去課金了……」
彩欣一手叉腰、順口吐槽。一陣眩暈隨之而來,讓她忍不住捂著太陽穴嘖了聲。她認為是晚餐吃太少導致,因而不以為意。
另一方面,被說中的賀輔心虛地別過臉,索性咳了聲轉移話題:「總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跟外界取得聯繫,告訴他們這裡的狀況。」
「但是手機在進來村子的時候,就被鎖在入口的置物櫃裡……」彩欣說完後突然靈機一動,從襯衣內側拉出項鍊上的鑰匙:「啊、不過鑰匙還在我們身上嘛!」
「說是這麼說……」賀輔同樣拿出鑰匙,沉吟數秒後還是站起身:「總之妳先換件衣服,我們到門口看看狀況。」
「好!」彩欣立刻允諾,卻沒馬上動作,反倒是微笑直盯著賀輔。而一時摸不著頭緒的賀輔也只能同樣不失禮貌地笑著,在數秒後才終於受不了尷尬而開口。
「怎麼了嗎?」「我要換衣服,不要理所當然站在那裡啦,色狼!」
11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躲在祥和村入口附近樹叢的賀輔盯著白天通過的接待所,不禁嘆了口氣:「有人在看守呀。」
賀輔原先就揣想既然敢把鑰匙放在眾人身上,一方面大概是對妖術力量有信心,另一方面肯定也不會隨意讓人接近置物櫃。而在燈光下的入口有如哨兵站得直挺挺、穿著棉衣及外套的一名村民更是證實了他的想法。
「現在怎麼辦?」同樣藏身在樹叢的彩欣壓低了聲量:「難道真的要告訴對方我們要開置物櫃嗎?」
「那樣太顯眼了。」賀輔皺眉苦思幾秒後還是搖搖頭:「可惡,連軍營都有每日用手機的時間耶!這裡是怎樣?」
「如果我們其中一個引開他的注意力,另一個趁機開置物櫃呢?」
「重點是不被起疑的狀況下,能爭取的時間不多。要是鬧出騷動來會更──」賀輔話沒說完就連忙禁聲,將食指擱在鼻頭,只用嘴型示意:有人來了。
披著白色外套的副宗師身旁跟著兩名身材高壯的村民,不疾不徐走到接待所前。負責站哨的村民見狀立刻頷首致意。
「辛苦了,祝你的心靈得以祥和。」副宗師雙手合十,微笑問道:「今晚有什麼狀況嗎?」
「報告副宗師。目前一切正常!」
「要是注意到任何心靈不祥和的人想接近,馬上告訴我。」副宗師聽了滿意地點頭,旋即話鋒一轉:「今晚留宿的民眾中,似乎有些人心靈還有慾望,還沒領受到我們的祝福。」
「那真是太不幸了……」站哨的村民一手握在胸前,泫然欲泣。
「能為別人著想正是心靈祥和的表徵;幸好你們是幸福的。」副宗師輕輕撫著哨衛的臉龐:「也要感謝你們親衛隊,守護著這座村子的祥和。」
「我們才該謝謝宗師和副宗師!」「沒錯!」「請讓我們追隨您!」
親衛隊的村民們紛紛起鬨,霎時在他們間充滿了歡愉的氣氛。儘管如此,他們的眼神卻依然空洞,和雀躍的語氣完全不相稱。
「窣窣……」「嗯?什麼聲音?」
就在此時,不遠處樹叢中傳來的窸窣聲吸引了副宗師的注意。儘管他趕緊下令親衛隊搜索樹叢,但在僅有月光照耀的昏暗小路間,已看不到其他人的蹤跡。
12
「嘖,看來是沒辦法對外求援了。」
三步併兩步躲回小屋中的賀輔雙手抱胸,忍不住嘆了口氣:「幸好溜得快。」
「看親衛隊的人剛才的樣子,只要去搭話就完了吧……」彩欣也不禁苦笑。她在床沿坐下,席捲而來的睏意讓她打了個哈欠才續道:「接下來怎麼辦才好呢?明天白天再找機會嗎?」
賀輔搖了搖頭,眉頭緊鎖:「要是宗師和副宗師本來打的主意就是用妖術控制所有人,我不認為明天會有機會。」
「那──難道我們要一直待在這裡嗎?」彩欣噘著嘴,索性側身一倒躺在床上,還難掩疲勞地用手背輔著額頭。
「不會啦,我跟警方聯絡過。太久沒消息的話,會有人過來的。」賀輔先是噗哧一笑,隨即面容又認真起來:「而且最關鍵的,月蘭阿姨的戒指也沒半點線索。」
「是呀……」
「本來以為進來祥和村,可以跟其他人套點話,問出一點線索的。誰知道是整個村子竟然被妖術支配了。」賀輔邊說邊煩躁地搔著後腦:「幾乎可以確定宗師和副宗師都有分,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欸?」
賀輔說到個段落,沒聽到彩欣的回覆,才注意到床上的她已闔上雙眼、沉沉睡著。
「真拿妳沒辦法。」
賀輔走到彩欣身邊,微笑著搖搖頭。他從衣櫃小心翼翼拿出棉被,輕輕地蓋在她身上,就怕衣著單薄的她著涼。
看著彩欣安詳的睡臉,賀輔暗自想道:今天被折磨一天,她一定累壞了,也難怪會倒頭就睡──但也太快就睡著了吧?
賀輔的腦中突然閃過委託人蒼白而佈滿皺紋的雙手,和一絲不祥的預感。
「彩欣!不要睡了!快起來!」「嗯……」
然而任憑賀輔怎麼叫,彩欣就只是模模糊糊地應聲,甚至索性轉頭繼續睡。終於受不了的他一腳跪在床鋪上,雙手搭著彩欣的肩膀,使勁地搖了搖。
「有聽到嗎?醒醒!」
「唔──賀輔先生!你、你在做什麼!沒想到你真的是這種人!」
彩欣才一睜開眼,視野就被賀輔的胸膛遮蔽,嚇得她急忙想把賀輔推開。兩人一拉一推,氣氛和姿勢霎時微妙起來。
「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麼形象啦!」「你、你再這樣我要大叫了喔!」
「你先聽我解釋──唔啊!」
拉扯之間,賀輔重心不穩,從床上摔下,連帶把差點黏在床上的彩欣一起拽了下來。兩人一上一下,只見彩欣趴在賀輔的胸口,一時還沒會意發生什麼事。
直到數秒後彩欣才回過神,爬到旁邊,邊整理著凌亂的衣服,邊紅著臉嗔道:「變態!色狼!職權性騷擾!」
「現在倒是很有精神了嘛……」賀輔撫著後腦勺,咬著牙坐起身。
「被你這麼一鬧當然──可是剛才怎麼那麼想睡?」彩欣說到一半便覺疑惑,只見賀輔站在床旁,雙手用力一掀。
「果然有問題。」
將床墊翻面,只見內側畫了個圓形,內接著六芒星及各式繁複花紋的法陣。整個圖騰鮮紅懾人,光看就充滿災厄的氣息。
「我看看……」沒等賀輔指示,彩欣就吞了口口水,趨上前分析。
不論是妖怪或除妖師,都必須藉助法陣使出妖術或除妖術。相較於除妖師的法陣大多在施術時產生後馬上消去,部分妖怪可以藉由先行刻下或畫出的法陣,在想發動的時機發動妖術。而分析法陣也能透漏術式的用途及強度。
在彩欣聚精會神分析之際,賀輔雙手抱胸開口道:「吸收人類精氣的魔咒,對吧?」
「咦?你怎麼知道?你也學過法陣分析?」
「才不是咧,那種枯燥的學問我才沒興趣。」賀輔隨興地坐在方桌上解釋著:「妳還記得月蘭阿姨跟我們見面時,氣色非常差,手也蒼白地不像話吧?那很明顯是精氣被吸收的症狀。」
「而她是在睡覺時──原來如此,我剛才也是因為被吸收精氣才那麼容易疲勞。」
「對,我是為了要救妳,別誤會好人!」
「這跟那是兩回事!哪有人跨在女孩子身上啦!」彩欣像是要掩飾臉頰的紅暈,趕緊指著魔咒上緣:「它的功能不只吸收精氣,還能將精氣轉移到指定的地點。你看一點鐘方向這個波浪,跨越黃道,到天秤宮的位置──」
「好、好,我知道結論就好。」賀輔制止差點要長篇大論起來的彩欣:「照這情況看來,其他小木屋也很可能有法陣。」
「在睡眠中吸收精氣──該不會是Succubus和Incubus吧?」
「魅魔和夢魔啊,真是和心靈祥和最沒關係的妖怪了呢。」
賀輔調侃了聲後,面容正經地指示著:「彩欣,能從法陣看出妖氣被傳送到哪裡嗎?」
「我試試看──」「叩叩!」
不料就在此時,突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賀輔趕緊閉口,先和同樣緊張的彩欣對望一眼,目光隨即銳利地掃向門口,並戒慎恐懼地握住門把。
「叩叩!」「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