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

那女孩走在高中上學常走的路上，看著一樣車水馬龍的路口

「這紅綠燈真的好久」她想。

電光石火之間，她恍惚看到那個高中的她。

標準的制服襯衫，腰頭上捲的制服裙，讓裙擺剛好落在膝蓋的上方一點點，那是她小小的叛逆和愛美。嘴上擦著對於18歲來說太過紅艷的口紅，消瘦小小的臉上有幾個惱人的青春痘，妹妹頭輕輕的落在額頭上。而她的後肩背包裡總是放著滿滿的書，好像這能讓心裡安穩一些。

「這紅綠燈真的好久，我都快要遲到了」18歲的她在心裡嘟囔。

環顧四周，確定周圍沒有認識但不熟的人，你懂的，就是那種不知該不該打招呼的關係。她鬆了一口氣，早晨的社交總是讓她渾身不自在。

高中的那女孩總歸是不自信的（雖然現在也未必），雖然不是不願意和別人相處，但她總是搞不懂嘰哩呱啦聊幾十分鐘的藝人緋聞有什麼意思（當然現在她懂了，那是所謂的 small talk) ，這樣的結果就是看起來有點嚴肅，別人當然也就無從接近。不善社交之外、又因為外表而感到微微的自卑。優柔寡斷的個性，在團體也不是特別顯眼，和高中很受歡迎的夯哥夯姐一點也不同。 每次在社團的聯合活動裡，她總是默默的把自己縮成一團，內心的小劇場不斷想著

「我該主動去跟他講話嗎，但他看起來很酷」

「可是我好像不夠酷。」

內心的不安全感讓她把外表偽裝的很堅強，她很少撒嬌、很少顯露出什麼情感。不是不想，而是她怕怕心中的濤濤洶湧會嚇到別人。

裝到某一天，她也覺得自己好像本來就是這個模樣了。

但別誤會，她不是個微微諾諾的女孩。她有自己的驕傲、自己的夢想。

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想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她想去理解這個世界。儘管她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她不害怕。

她甚至是有點驕傲的，覺得自己一定要跟同齡人不同，一定要走出這個小島。

從下定決心的那刻開始，她很認真的讀書。比過去18年來加總的都還認真，她週間在圖書館、週末也在圖書館埋首於不同的練習題/講義/重點整理。雖然聽起來很辛苦，可是當初的她好滿足，而那樣簡單而踏實努力的感覺，我想她會永遠記得。

幾年後，她坐在香港維多利亞港口望著中環的燈火通明，內心感嘆於這座城市的美麗與哀愁。她在艾菲爾鐵塔下和來自異國的朋友野餐、聊笑著她們如何被巴黎人惹毛。她在貢多拉船夫幽幽的歌聲中，欣賞威尼斯的曲折妖嬈。

她在大學浮浮沈沈了幾年，好像懂了些什麼，卻又好像什麼都不懂。

她還是很沒安全感，還是會偽裝堅強，還是常常覺得自己不夠酷。可是，她多了一些柔軟、長了一點見識，學了一點聰明，也多喜歡自己了一點點。

時隔好多年，她輕輕的走到穿著制服的女孩面前，對她淺淺的笑著。

「你現在過得怎麼樣？」女孩帶點防備的問

不等她回答，她連珠炮的說

「你成績好嗎？你有到國外唸書嗎？你有教到男朋友嗎？你的英文很好嗎？你的朋友多嗎？你，成功了嗎？」

「嘿，你還是一點都沒變。 」她笑了一下

「我很努力的在生活，有時候覺得自己好棒了，但有些時候又覺得自己一無事處。」

「怎麼會，你是沒考上好大學嗎？」女孩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哈，你不用擔心我。」

「我只是心疼你，心疼你的滿身是刺，也心疼你在反覆糾結後終究明白自己只是普通人的過程中會有多難熬。」她用淡淡的語氣說

「我會自己走過的。」女孩臉高高的抬起，倔強地說

「你會的，我們都會的。」她喃喃地說

綠燈亮起，女孩被後面的學生推擠著向前，她甩甩頭髮，看了她一眼，隨即握著後背包的肩帶，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