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芷袋裡的夏天》

美香嬤的雜貨店開在巷子口，鐵皮屋簷下掛著一串褪色的茄芷袋，隨風晃啊晃的。那種紅藍綠三色交織的尼龍袋，現在年輕人叫它「台味LV」。

國三的阿傑蹲在店門口舔芒果冰棒，汗水把制服後背浸出深色痕跡。他盯著對面新開的超商，冷氣白霧從自動門溢出來，像某種誘惑。

「免看啦，」美香嬤用報紙搧風，玻璃櫃裡的話梅糖黏成一團，「他們沒有賣這個。」她變魔術般從茄芷袋裡掏出一盒「跳跳糖」，包裝上印著早就停播的卡通。

那是阿傑媽媽小時候的零食。

颱風來的那天，阿傑發現美香嬤蹲在淹水的店裡搶救貨品。混濁的水中漂著開封的王子麵、融化的巧克力球，還有那串浮在水面的茄芷袋，像一盞盞求救的燈。

「阿嬤，別撈了啦！」阿傑衝進去幫她搬高箱子，卻摸到櫃底藏著的本子——泛黃的相簿裡，年輕的美香嬤站在同個店門口，身旁戴軍帽的男人抱著穿草莓裙的小女孩。

「那是我女兒啦，」美香嬤把濕透的跳跳糖倒進嘴裡，喀啦喀啦響，「她去台北做醫生，說這間店...」突然一陣風吹落牆上的月曆，露出用紅筆圈起的日期。後天是父親節。

阿傑突然懂了。他跑回家翻出壓歲錢，買了超商最貴的冰淇淋月餅。回來時看見美香嬤正把曬乾的茄芷袋一個個摺好，袋角繡著歪斜的「芳」字。

「阿嬤，」他氣喘吁吁地把禮盒塞進紅藍綠的尼龍網格裡，「幫我冰這個，等...等『阿姨』回來再吃。」

美香嬤笑了，眼角的皺紋堆得像摺痕。巷子裡飄來玉蘭花的香氣，混著話梅糖的酸甜。對面超商的自動門開了又關，始終沒有人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