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起來,
順平和理子的空氣都是尷尬的。
美里還是告訴理子發生了什麼事。「喲。」
順平想裝作沒事的和她打了招呼。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他想開開心心的記住她。
像是小學畢業之類…
雖然他在小學也沒有朋友…初中也沒有…
爸爸離開他們家的時候,他也沒有和父親道別。
因為在他的心中,父親早死了。
保持這樣就好。
他初中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可能缺少了什麼,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但差不多要升高中時,他才明白人和人本來就是很難互相理解的。
所謂的「正常」社交,很多都是人裝出來的「合群」。
人們都想活到電影電視的世界裡,假裝自己是完美的。
而他「現在」也想這樣能和理子好好相處。
不然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理子低頭不和他說話,默默吃了早餐,默默背好了行李,默默上了飛機。
沒有正眼看過他。
順平向傑和悟無聲求救,他們一臉愛莫能助。
美里示意他過去和大小姐坐在一起。
「理子,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順平低聲下氣,見理子沒有反對才坐下來。
頭等艙沒有其他人,他懷疑五條悟是故意包了。
黑井和高專的人都坐得遠遠的。
「為什麼你不可以看我可憐就答應我。」理子任性的低語。
順平沒有看過她這樣難過。
「我不…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選我…我已經死了,咒靈是不會談戀愛的。」
「我討厭你還是記著那個害死你的人,我很難控制自己不要這樣想。」
理子抬頭看他,反正全世界都知道了,她也沒有那麼多時間。
她的眼睛都是血絲,所以她才不想看順平,給他留下自己很醜的印象。
愛情來得太突然,
是因為她快死了才覺得很寂寞很想談戀愛才挑好下手的嗎?
她其實自己也不理解自己。
順平想到他和真人也沒有認識幾天,他和他的談話量說不定比理子更少。
但他還是栽了。
人在某種心靈脆弱的時刻,可能是特別容易錯亂吧。
順平耐心的說︰
「怎麼說呢…我喜歡過的對像也是一個咒靈,它是從人對人的憎恨中誕生出來的那一種。」
順平覺得現在說出來不要緊了,讓理子對他的印象幻滅吧。
「有一天,我日常驍課去看冷門的老電影時,前排不巧進來了幾個學校霸凌過我的不良。
他們在戲院中高談闊論,吵到我整張電影票都浪費了。
但是我不敢起來離開,因為出口在前面,我怕走出去會被他們認得。」
悟和傑對視一眼,雖然很無良,但是他們有偷聽。
傑派的咒靈在他們的椅子下,他們一人一邊的耳機線其實和它相通。
「這個時候,
它突然冒出來把他們都殺光了。
我一開始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我之前也從來沒有看到過咒靈。
我跑上前去查看,
他們的屍體扭曲得不成人形。
於是我就很害怕又很開心的去追上它,問它可不可以教我。」
理子用十分陌生的眼神看順平,懷疑他是在騙自己。
順平繼續說下去︰
「它長得很好看的,和人類一模一樣。
它說我很有天賦,又用虛無主義的哲學支持我應該把在學校裡的人都殺光。
它教我咒術又叫我和有漩渦鈕扣的學生打好關係。
我不知道它為什麼這樣說,
但後來也真的遇到一個高專的學生,雖然沒有故意的但也成為了好朋友。」
「然後呢?」
理子雖然知道結果就是︰他死了。
順平身體前傾,握緊了雙手。
「然後,
我母親就被殺害了。
在我家裡找到一根叫”宿儺手指”的咒物,它說…總之就是一堆叫我去快點去殺人的鬼話。
我正要下手的時候,我的朋友及時阻止了我,
他說我應該和他一起回去高專找出真凶。
而到了這個時候,它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我在被它整死前
才意識到他的目標其實一直是高專的學生而不是我。
是他殺了我媽媽,來自導自演去騙我殺人,進而殘害我的朋友。
於是,我就死了也成為了一個咒靈,不甘心的想要回來找它尋仇。
但其實整件事細想下去,一開始就是我自作自受的?
總之結論就是,
咒靈是不會談戀愛的啦,以上。」
「…你騙我的吧?」
「沒有騙你。」
「那你的朋友後來怎麼了?」
「我不知道,那是我死了之後的事了。」
「你沒有去問嗎?」高專的同學他身邊不就有兩個?
「…」另一個世界未來的事問誰?校長?
「看吧,你果然騙我!」
理子回複了神氣︰
「吉野順平,你肯定騙過很多人了。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嚇走妾身?
妾身才不是這樣膚淺的﹑畏懼鬼神的少女。
我告訴你︰天元就是妾身,妾身就是天元!
你一個小小咒靈竟然敢拒絕我!不當我的男朋友你就別想回高專了!」
悟和傑互相摀住對方和自己的嘴巴才沒有噴出來。
黑井拍額。
只是順路同機回東京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也傻了眼。
順平無語,理子說得太大聲了。
算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你早餐吃太少了,我們叫些吃的吧。」順平移開了話題。
理子開開心心的睡到他的大腿上得寸進尺︰「我要你餵我。」
「別…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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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被調戲,不知不覺間,他們回到了東京。
灰原和七海離開了,
他們原本應該昨天就要走,現在必須去趕下一個任務。
只有他們四人一咒靈進入了高專的結界。
傑說結界不容許有敵意的咒力入侵。
雖然不知道天元是怎麼判斷出來的,但是在高專裡的學生一向都很安全。
沒有咒靈也沒有詛咒師。
而且理子的懸賞已經結束幾小時了,
不可能再如校長預言有什麼「少女的屍體像是牲口一樣被拖走去換錢」的事發生。
「悟,別逞強了。」傑善意的提醒。
他們在一連串朱紅色的鳥居前,再進入就是分別的時刻了。
雖然一路被調戲,但是順平還是死守著沒有坦白自己「時間」的能力。
所以他們判斷出順平是決定隱瞞到底,他決意要代替理子犠牲。
天元的限期是今晚月圓之時,現在才是下午三點。
他們還有時間逃到國外,計劃在昨晚悟和傑都想好了。
來高專只是拖延高層,使他們以為任務順利而已。
悟解除無下限,放下了護衛的工作︰「理子,我和傑有事要…」
他突然從後背被刺穿了。
順平看到悟胸前伸出來的刀刃下意識擴展了澱月。
「悟,你沒事吧?」順平將他瞬間治好,刺客卻逃了。
他們一行人都在澱月的範圍裡。
悟說︰「我沒事,幫大忙了。」他脫下了墨鏡。
「放我出去,我追蹤不到他。」
悟的六眼在瘋狂運轉,但是對方沒有咒力?快到跟不上?
傑說︰「不用打,我們一起去天元那裡,他進不來的。我派了咒靈通知夜蛾。」
對方到底是怎進來的不重要,只要他們躲…
天逆鉾從後方連著鐵鍊飛向順平,悟擋下。
「傑,帶他們走。他們在我更難打。」悟自己一個人衝了出去。
傑說︰「走!」他想要拉走順平,但是手穿了過去。
順平遲疑︰「但是…」
傑說︰「你們會妨礙悟的,放心!他有方法。」
對方有可以突破”咒力”的兵器,悟還說對方很難追蹤。
所以他們在這裡只會成為對方的靶子。
一行人移動起來的時候還要害怕被攻撀,結果只會是誰都逃不了。
雖然無下限對對方兵器應該也沒作用,
但是悟不止有無下限,他還有五條家的咒術和體術。
順平他們基於對傑的信任,轉身跑了。
他們一路順利跑入更深一層的天元結界中 ( 忌物庫範圍 ) 。
「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大小姐。」黑井突然停下腳步。
在進入再下一層之前,她怕她看下去會無法讓天內離開。
理子哭著抱緊她︰「最喜歡你了!」
順平和傑對視了一眼。
順平說︰「你快去幫悟吧,告訴我怎麼走。」
傑說︰「你們一起走。」
「現在你來和我吵這個!」
理子看他們吵架,擦乾了眼淚說︰「我們走吧,順平不要生氣。」
她以為順平是讓她離開,但傑堅持她要去螎合。
順平吞了吞口水︰「理子…不是這樣的。你不要再過來了,我可以…」
傑也生氣了︰「順平你不可以!」
順平呆呆的看著傑。
他不明白傑對什麼要心疼他,他們才剛認識了幾天。
是傑自己本身的道德感太強了吧。
「我可以阻止天元的進化,由一開始就應該這樣說了。
傑,理子,美里,謝謝你們對我這樣好。」
理子和美里都愣住了。
順平對理子說︰「很對不起,我已經死了,也不喜歡你。
我不會和你私奔什麼的,即使我相信傑他們一定準備好了。
但是,我只是想讓他們帶我路而已。」
說些像是英雄一樣的話,昨晚他在心內已經預演了無數次。
還是一點都不帥。
「你…」
理子不知道說什麼,她一直以來的人生意義被解脫了。
她現在是憤怒被騙嗎?傷心嗎?總言之她不允許順平…
順平用觸手捉住了她們,緊緊包裹起來。
傑說︰「你認真起來我無法阻止你,順平。」
相比起認識幾天的人,他果然還是更擔心悟。
「但是你後悔了的話隨時和我說,天元就在電梯下的盡頭,到了你就知道了。
記得不要放理子她們出來。」
傑心想︰暫時只能這樣處理。
理子在觸手中說︰「不,不可以這樣。傑!」
順平要遲疑這麼久,這對他來說,肯定也…
他們看著傑跑遠,順平說︰「理子,我…」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刀刃,又一次刺穿了他們重要的人,正中腦袋。
天逆鉾,
後方拖着鐵鍊,
從伏黑甚爾的手中扔出來,又想要拉住理子的屍體收回去。
但是順平抓緊了理子,傑也馬上派虹龍咬斷了鐵鍊。
「不可能的!」順平和傑同時說。
澱月被刺穿是咒具的問題﹑
天元內部結界每天變化的入口可能是高專有內鬼﹑
但是…
「五條悟被我殺了,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黑衣﹑短髪﹑嘴角上帶著傷疤,永遠狂傲自信的男人說。
傑的理智斷了︰「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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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平在澱月中倒回理子的時間,黑井在哭泣。
理子的傷口消失了,但是她沒有醒來。
澱月在他的腦海說︰它能倒回的只有時間,靈魂是超越時間的。
你的靈魂不滅,是因為你和我綁定了,我沒有死,你才沒有死。
但是這個孩子回不來了。
黑井不停搖晃,試圖喚醒像是睡著了一般的她。
在澱月之外,
噗呲,血花四濺,夏油傑也倒下了。
伏黑甚爾看著還在澱月範圍內的天逆鉾皺眉。
他看不到順平,但是他知道那裡有什麼。
「喂,把那個星漿體給我。」甚爾像是布娃娃一樣的提起了傑。
傑吐著血說︰「快走…」
順平嚇得無法動彈。
黑井說︰「絕對不行!」
她抱走了理子的屍體,去按天元的電梯。
澱月隔開了電梯和甚爾空間,
這裡的牆壁是天元核心結界的一部份,甚爾也無法打破。
電梯門打開,伏黑砍斷了傑的一只手。
「把她給我,聽到了嗎?」
黑井進入了電梯,但是門被順平用觸手卡住了。
「順平!」黑井失去理智的不停按關門。
「黑井,理子死了。」
「不,不!你治好她了!」
伏黑聽不到順平的話,但他知道那裡有特級咒靈,還很在意這個咒靈操使。
他原本假設那只特級是夏油傑的,
但是他卻叫它「快走」,而這個咒靈卻沒有動。
那女人還顧忌著什麼一樣想要躲開交易的可能性。
所以那個叫順平的咒靈是自主的?
「把刀和星漿體給我,我數到十。」他的手卡住傑的脖子。
傑從胳膊流出來的血本來就已經夠嚇人。
黑井絕望的呼喊︰「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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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平覺得這十秒很長。
媽媽,媽媽的屍體沒有了下半截。
他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在被啃食。
他殺了那個咒靈,所有在他家的咒靈。
他只是送虎杖下樓而己,去去就回,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為什麼會這樣!
那時他還不知道澱月的能力是「時間」,澱月年幼到根本沒有辦法和他交流。
他拒絕事實,覺得只要媽媽長回來就好,真人先生一定有辨法的。
媽媽的靈魂一定還在的!
真人先生的下水道到處都是戰鬥過的痕跡。
他怕真人不在了,幸好呼喊了兩聲,真人還是出來了。
真人溫柔的問他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一身血的。
「媽…媽媽她…」他泣不成聲,只是一手拉了真人,馬上跑回家。
真人看到了他家的樣子,以及他哭到說不出話來。
只好把他媽媽抱起來,放到她的床上。
清理了他們家的血跡,然後打開冰箱。
「你要做什麼?」
順平還以為真人這是為複活儀式做準備。
真人卻理所當然的說︰「屍體不能久放,你鄰居很快會聞到。」
用眼神反問他為什麼這樣做不正確?不這樣做他是要他怎麼做?
順平無法言語,他從來沒有體會過死亡是如此真切。
真人把冰塊都拿出來,倒到媽媽的身上,再把被子蓋好。
看著媽媽像是睡著了一樣的臉孔,
順平又哭了出來,他覺得很無助。
和現在一樣。
「對不起。」
他毒暈了無處可躲的黑井美里,拿走了她手中的天內理子。
「你要和我立誓,拿了理子就要馬上離開,永遠不再回來高專。」
甚爾聽不到,但是他非人敏銳的直覺知道咒靈在對他提出誓約。
「我還要那把刀。」他看到天逆鉾沒有被撿起。
順平心想︰給他,他就無法保護剩下的人了。
即使這個男人不回高專,傑終有一天也一定會去找他尋仇。
順平將刀住自己的那一方踢開,表示了不可能。
他意識到這個男人應該看不到他,
因為他沒有完全對得上他的眼睛。
但也幸好如此,
如果他看到他的表情,順平不知道哪裡還能生出違抗他的勇氣。
僵持之下,
甚爾說︰「算了,就讓你們保管一下,總有一天我會拿回來的。」
夏油傑的血放得差不多了,
真的把咒靈操使弄死就糟了,他身體裡的咒靈會怎樣很難說。
「我答應你。」甚爾將傑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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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在七彩的光芒裡醒來,
他問︰「為什麼?」
他自問和順平的感情也沒有那麼深厚。
順平應該不管不顧的整死那個男人。
「你對我也很重要,而且你還活著。」順平邊哭邊說。
不要執著於過去,損失眼前的更多。
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教訓。
即使他現在全身都在發抖,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醒來之後的黑井。
傑站起來說︰「我要去找悟,你要來嗎?」
他的身體已經全好了。
順平說︰「我…我要去找校長。」
傑這才想到︰這個住置,一路左轉,竟然就是校長室。
他閉了閉眼︰「是嗎…」
順平信了命。
直到那一刻,
傑才察覺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他徹頭徹尾的,
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