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彷彿作了一場很漫長的夢
在林格希爾的這些日子，妳才第一次知道何謂夢境
原來妳也有能夠作夢的能力
躺在老舊房子的柔軟床墊上，聽著深夜外頭的風，偶爾將窗框吹的嘎吱作響的聲音
緩緩陷入睡眠後，那些自腦海裡浮出的鮮明畫面、聲響、對話以及觸感
原來這就是作夢的感覺
妳是A01
因為與生俱來的毀滅能量，妳被實驗、被改造、被懼怕、被利用
成為菲羅斯政府軍方為維護搖搖欲墜政權的人形殺戮兵器
生命的起初，自有印象起，妳並不懂何謂「活著」
妳就只是日復一日的重複著同樣的流程
同樣的燒殺劫掠，同樣的腥血刀光劍影
在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任務後
妳會帶著渾身的傷，回到實驗室，其實妳也不在乎機體損壞與否
因為這些對妳來說，都沒有感覺，也沒有意義
妳的意識會被撥離，在修復艙裡，妳很快就沒有了思考與記憶的能力
在荒蕪的思緒之海中，只有支離破碎的意識碎片會重複上演
那些不斷噴湧而出的溫熱濃稠血液，紅的晃眼，濃烈的刺鼻
這種重複的日子，一直到十年前的那次出逃，才開始有了改變
那場來不及看完的晨晝日出，那個還來不及抵達的，有銀輝樹果的地方
那個對著妳自稱是哥哥的男孩
妳對著將明未明的晨曦，為他取名夏以晝
妳以為那只是段曇花一現的插曲，理應不該對原先的作業流程產生影響
在你們被抓回實驗室之後，認知所及之處，又恢復到既往的無盡戰爭與殺戮
但那個夏天，好像在妳本該荒蕪空蕩的心中，種下一顆等待發芽的種子
嘗過空氣中草木的芬芳氣息後，又怎會甘願只囚於狹窄方寸的實驗艙之中呢
在不斷被剝離的意識間隙
混沌的內心角落，總有朦朧的三個字隱隱發亮
那三個字組成的名字，就像是漂浮在看不到盡頭的濃霧大海中的，一小片浮木
體積不大，無法完全將妳支托於深海之上
卻是載浮載沉的妳，能不完全溺亡的唯一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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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
溫柔的嗓音自身旁傳來
妳緩緩地睜開眼，看見夏以晝正側躺在妳旁邊，笑盈盈地看著妳
陽光從妳背後的窗外灑進來，被窗框分割成塊一塊的，映照在夏以晝的臉上，妳可以看到漂浮在你們之間空氣中的光塵
「早安，今天也準備好去蒐集芯核了嗎 ?」夏以晝一手輕撫著你的頭髮說
妳點了點頭，意識還未從剛剛的睡夢中清醒過來
自從開始會做夢後，有時妳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交界
這種摸不著頭緒的錯愕感，起初會讓妳感到慌恐，但後來妳很快就抓到了辨別的方法
有夏以晝在的地方，就是現實
妳坐起身，和夏以晝一起去浴室簡單的盥洗
每天刷牙洗臉的習慣，也是夏以晝教給妳的
以前在實驗室，這些清潔與修復的流程，都會在實驗艙內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安排妥當
妳還記得第一次拿起牙刷，學著夏以晝把白色的膏狀物擠在刷毛上，再送入口中時，被沒有預期的辛辣口感嚇到嗆到，邊咳嗽邊吐泡泡，把夏以晝逗得哈哈大笑的樣子
妳很喜歡他嘴角上揚的表情，他說那叫做"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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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吃點早餐後，你們就往林格希爾的郊區出發
這幾日反叛軍圍剿的消息鋪天蓋地，攻入林格希爾，已是遲早之事
你試著不讓自己去擔心還沒發生的將來，專注在每個現在
自從意識沒有被剝離後，妳能串起每一天的記憶，以及保留每一分的感受
妳很喜歡這種感覺，和夏以晝在一起的日子，妳的嘴角時常都是上揚的
那份名為"快樂"的情緒，彷彿就像是天生就刻印在妳們彼此之間
只有和他在一起時，才能感受到的，來自內心深處的悸動
轉眼間妳們就來到了昨日探索的範圍邊緣，決定再繼續往更遠的地方探索
即將再繞過一座小山丘時，你們在樹林的山壁邊發現了一棟廢棄建築
它的外牆幾近坍塌，藤蔓從牆面和窗框生長而出，將整座建築攀附得像是一座被自然吞噬的巨獸遺骨
本以為只是座老舊的廢棄倉庫，直到你們推開厚重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潮濕、煙塵與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像是某種遺忘的記憶，從時間的裂縫中洩漏
你們走了進去，金屬的機甲踩在碎裂的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腳步聲
視野所及，是一排排傾倒的長椅與倒塌的柱子，地上佈滿落葉與風乾的藤枝
陽光從殘破的屋頂灑下，斜斜照在一處模糊的浮雕上，走近一看，那是一尊破碎的人像，它也有翅膀，和與你交換能量後的夏以晝一樣
只是這尊雕像的翅膀斷了一邊，既使如此，它的雙手仍交疊於胸前，像在守護著什麼
夏以晝說，這叫做天使，天使都是長著翅膀的，它會守護和庇佑祈禱之人
你問什麼是祈禱
夏以晝說就是希望你想要的事情，能變成真的
你頓了頓，開口說
「那夏以晝你也是天使吧」
「你也有翅膀，也會讓我想要的願望，都變成真的」
夏以晝因你的話愣住了
隨後靠過來捧起你的臉笑了笑
「不，我不是」
「天使會守護和庇佑所有向祂祈禱之人，而我，只想守護妳」
說這句話時，夏以晝的眼裡彷彿含著光，那樣認真，那樣珍重
有些妳不明白的情緒從心底升起，讓妳感覺眼角發痠，但妳並不討厭
妳問夏以晝那些從妳眼中滑落的液體是什麼，是不是妳的機甲損壞了
他回答那是眼淚，是會為了在乎的人而流的
他的拇指輕輕掃過妳的臉頰，一遍又一遍的，拭去那一顆一顆斗大落下的水珠
他好像很喜歡"眼淚"這個東西，因為他看向妳的眼神，又柔和了好幾分
妳想起那個要一起前往深空另一頭的約定，也想起迫在眉睫的反叛軍和政府的雙重圍剿
妳朝著夏以晝伸出小指，這是你們默契的約定方式
「那說好了，守護我的方式，就是不可以離開我，好嗎?」
夏以晝看著妳，也同樣伸出小指
你們同樣被機甲包裹的手指相勾在一起
「好，哥哥答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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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彷彿做了一場很漫長的夢
那天過後沒多久，反叛軍的軍火就掃進林格希爾
妳和夏以晝帶著地下商人給的躍遷引擎，匆匆上了飛船
接著，升空沒多久，妳就看著夏以晝在意識即將被剝離之際，對妳做出了最後的告別
他說，一起去深空盡頭的約定，他要反悔了
他捧起妳的臉，而妳看著他的眼角，也滑落下一顆顆的水珠
下一秒，他轉身就跨出飛船的艙門，墜入虛空，墜入密密麻麻的追擊艦隊中
哥哥，既然你也在乎我，那為什麼要打破我們的約定
沒有你的深空盡頭，我一點都不想去
妳在身上的壓制引力一解除之時，也跟著打開艙門，躍進虛空，在四周狂亂飛散的艦艇殘骸碎片中，將機甲的驅動能量調動至極限
伴隨著墜落、火光、爆炸
飛向他，抓住他，擁抱他，在雙唇相貼之時，互相許下永不分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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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自妳們能量開始不平衡的那刻起，某些命運就已被注定
但毀滅必然伴隨新生，萬物會在崩解中尋找重構的契機，如同超新星爆發之後，殘骸將成為孕育新宇宙的土壤養分
那些曾燃燒、支離破碎的碎片，會在另一個時空中，悄悄匯聚成形，重新點燃希望之火
或許這個世界無法承載你們的願望，但在另一端的深空，在尚未命名的星辰之間，那把火，終將再次被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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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彷彿作了一場很漫長的夢
在那裡，妳和夏以晝成功來到了深空盡頭的藍色星球
你們在那顆繁榮的希望之星上，朝夕相伴，相互珍惜
有了能夠每天一起回去的家
那裡的月光皎潔，陽光明媚，天空澄澈如海，土地溫柔而廣闊，風聲輕柔，陽光永遠不會太刺眼
有一棟為你們而建的小屋，窗邊總有花，廚房裡有你們一起烹煮的香氣
每天清晨醒來之時，夏以晝會先握住妳的手，輕聲對妳說早安
夜晚入睡前，他則會把妳擁進懷裡，像護住他的全世界
那裡不需要戰鬥，不需要躲藏，不需要逃離、不需要分別
在夢的盡頭，妳看見自己站在那扇門前，回頭看著夏以晝，他的眼裡依然映著妳，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在那裡，你們終於有了屬於兩人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