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麗】call me by no 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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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於白色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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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屋麗奈。

*

守屋麗奈對自己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自己的腦袋在學科上比別人駑鈍一點,感知上比其他人還要敏感一點,樣貌放在普羅大眾裡一定會列在前百分之十。

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更不喜歡總是有人擅自唸著自己的名字,自以為親切的靠近自己。

麗奈,麗奈,麗奈。

剛拒絕了一個根本連名字都不記得的男子,距離下一堂課開始的時間只剩不到五分鐘,但十分鐘的路程她已經走了近二十分鐘,即使說了自己在趕時間,也沒有人願意輕易放棄跟女神相處的時間。

「大沼同學!」大沼是麗奈下一堂的同學,跟麗奈同屆不同系,不知道為什麼前一堂課總是會耽誤,麗奈看了好幾次對方大汗淋灕喘著粗氣壓線出現在教室裡的身影。

啊,還有就是大沼的跑姿十分誇張,總是讓人一眼就可以發現。

「欸?我?」大沼被叫停了腳步,她並不知道麗奈的名,只是任誰都會對這樣一張姣好的面容留下記憶。

大沼看著麗奈拚了命得對著自己使眼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人大概是在尋求自己的協助。

「再不走要遲到了喔。」她一邊叨念著失禮了,一邊牽起了麗奈的手,然後一起往還有一小段距離的資訊大樓跑去。

在那個瞬間,麗奈的腦袋裡跑過了八百個老套的偶像劇情節,想過了上千個大沼為了帶自己逃離異性糾纏的藉口。

結果大沼只是實話實說。

那天的課麗奈完全沒有聽進去,大四第一學期的通識課,她其實只是在湊那些她還沒湊齊的學分,不然什麼機率與人生,到底什麼破課,如果不夠涼不夠甜到底誰要修。

她們上課的教室是資訊大樓裡的電腦教室,雖然說是機率,但其實只是用電腦跑一些亂數,然後還硬要跟人生掛鉤在一起。

電腦教室的座位是兩兩一列,情況允許的話麗奈總是會提早進到教室,把自己藏在最不顯角落,刻意揹了一個後背包放在靠牆的座位,自己則是抱著精緻的小包坐在靠走廊的位置,然後一路趴到教授進教室,好杜絕任何來自陌生人的騷擾。

因為她跟大沼慌張的跑進教室時,課程已經開始,她們沒辦法再四處張望尋找不要離教授太近的位置,甚至第一排相鄰的空位幾乎就在對她們揮手。大沼沒有多想就鑽進了比較靠近教授那側的座位,麗奈別無選擇,只好跟著坐進大沼身旁的空位。

上課時打瞌睡發生在麗奈身上並不算太稀奇的事,尤其是只是為了湊學分的通識課。第一次坐在大沼隔壁的那天,她罕見地沒有睡著,第一排的座位固然是其中一個理由,但更多的是,她被專心聽課的大沼闡述了興趣。

到底這種破課怎麼會有人認真上?

可是大沼晶保會。

*

人都對自己沒有的東西感到興趣——被嚴格管教的小孩都嚮往自由,被放養的孩子卻渴望哪怕是近乎窒息的關心。麗奈對任何一個單方面沉迷於她,整天喊著「麗奈、麗奈」的人都提不起興趣,反而是每週都會坐在自己身側,叫著她「守屋同學」的大沼讓她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

麗奈唸的是園藝設計,大沼則是麗奈這輩子絕對不會想碰的數學系,她們的系館剛好在學校的最東跟最西邊,如果沒有那難以捉摸的機率,她們的人生也不會相遇。

後來每一次那堂通識課她們都會坐在一起,大沼不管坐哪裡都很認真,所以麗奈決定讓她進入自己的小角落,這樣如果前一天趕稿熬夜的話,就可以在認真同學的庇護下補眠。

麗奈從來沒有看過對自己如此不感興趣的人,說不感興趣也不完全正確,對自己的外表沒有動搖可能更貼切。

拿期末報告要一起的拙劣藉口,麗奈主動跟大沼換了聯絡方式,她們不再只是一堂通識課的同學,麗奈會邀請大沼一起用餐,大沼也親自把家裡寄來的漁獲拿到麗奈的租屋處跟她分享。

親友。麗奈覺得她跟大沼的關係至少可以稱為親友了。

麗奈對大沼開始變得無話不談,今天又被幾個人絆住了腳步,系上的哪個教授又發神經開始到處亂推薦,甚至今天在哪一間教室為哪一門課熬夜她都會跟大沼說。

大沼會給她回應,且字字句句都看不見敷衍,可是麗奈還是覺得自己離大沼很遠。

她根本不了解大沼。

有一次她故意在半夜兩點傳訊息給大沼,裝可憐地說自己的園藝模型要做不完了,可是肚子又好餓怎麼辦,然後在心裡跟自己打賭,賭大沼會不會因為自己一句肚子餓就大半夜拎著食物出現在自己家門口。

應該說,她確定只要大沼還沒睡,有看到自己的訊息,就一定會為自己做點什麼。

不是因為她是守屋麗奈,而是因為她是大沼晶保。

麗奈好奇的只有,半夜兩點的大沼會選擇什麼。是前幾日父親寄來的魚,還是便利商店的各種即食小物,又或是更多麗奈沒有想到的可能。

那時候已經接近期末,徹夜趕稿對麗奈來說是家常便飯,但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管幾點傳訊息都可以得到大沼的回應,數學系也需要熬夜嗎?麗奈不知道,說到底,她還是不了解大沼。

半小時後大沼真的揹著電子琴出現在麗奈家門口。

大沼的樣子不像特地從家裡出發的,麗奈沒有辦法判斷大沼是從哪裡趕了過來,想到大沼很可能根本就沒有還沒有回家過,更讓她沒來由地難受。

「這些夠嗎?不夠我再去便利商店買。」因為麗奈的沉默有點久,大沼便以為是自己帶的食物不夠多。

「吶。」

她問不出口,在過來這裡之前,你去了哪裡。

「大沼同學可以陪我嗎?」她只敢對大沼問出百分之百肯定的是非題。

「可以喔。」於是大沼便跟著麗奈進了家門。

她一個一個把袋子裡的下酒菜擺到桌子上任麗奈挑選,麗奈靠著她的肩,不足的身高讓她必須墊著腳,才可以把越過大沼看清楚桌上的東西。

Lucky Horses不是附近的那家酒吧嗎?

因為大沼對她的靠近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麗奈便順著好奇心偷偷嗅了幾下,大沼身上確實是帶著一點酒香,但完全沒有夜生活常有的菸草味。

「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大沼今天的話比平常還要少,這讓麗奈很是不自在。

「嗯?」麗奈在一瞬間想了很多大沼其實不願意出現在自己面前,只是因為對方實在太過溫柔的可能,結果對方只是睜著她澄澈的大眼疑惑地看向自己。

「好像有點太任性了。」麗奈很認真在反省。

「啊⋯⋯我只是在想守屋同學最近比起留在學校,比較常在家裡趕工。」

其實麗奈是想待在學校趕進度的,畢竟光是工具不用扛來扛去就可以少掉很多負擔。

「半夜一個人的校園還是不太安全啦⋯⋯」而且還有很多會纏在她身邊的妖魔鬼怪。

「那如果守屋同學需要待在學校的話再叫我。」

「不會很麻煩妳嗎?」

「不會喔。」大沼笑道,是讓麗奈一次又一次沉淪的溫柔。

*

後來大沼陪麗奈過夜的次數急速增加,如果麗奈需要待在系館,大沼就會拿著筆記本在旁邊寫寫畫畫;如果在麗奈家,大沼便會揹著她的電子琴在一旁彈奏。

有時候是她正在創作的新曲,有時候是下一次要演出的流行歌,也有時候,只是麗奈撒著嬌說想聽的點單。

麗奈知道大沼在玩樂團,但從來都不知道大沼的樂團叫什麼名字,什麼時候會在哪裡演出。

所以在學期結束之後,麗奈決定去一趟Lucky Horses。

那時候剛進入暑假,大沼暫時回了靜岡老家,但對麗奈來說老家本來就近得隨時都能回去,完全沒有必須趁著長假回去的需要。

因為不希望碰到太多人,麗奈在Lucky Horses剛開門的時候就入店,果不其然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一個綁著幹練馬尾的調酒師。

其實麗奈沒有去過酒吧。

「第一次來對吧?」說實話,店主是女孩子這件事讓麗奈放心了不只一點,她沒有去過酒吧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纏上自己。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酒保便不再多問,逕自開始替她調了一杯特調。

麗奈四處張望著,除了從店名開始的馬、馬、馬,引起她注意的還有用紙膠帶貼在牆上的傳單。

《櫻色》

「這邊有樂團駐唱嗎?」等麗奈再一次對上酒保的視線,才發現對方的胸前其實掛著一個寫有友香的燙金胸章。

菅井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杯櫻粉色的特調,杯壁還插著一小隻裝飾用樹,上頭沾了些白糖砂和玫瑰鹽粉末,只要輕輕一抖,鹹甜的櫻花瓣就會落進酒水裡。

「今天沒有,不過接下來幾週都有,有興趣可以過來看看。」

「是一個叫做《櫻色》的女子樂團。」菅井從吧檯內拿出了一張全新的傳單,櫻花的形象跟酒吧氛圍格格不入,除了演出的時間地點之外,傳單上也沒有任何有關於樂團的資訊。

「那個,請問店長跟她們很熟悉嗎?」麗奈踟躕著,最後還是放棄了擅自用名字來稱呼對方。

如果是姓氏的話就叫得出口了。

「叫友香就好了喔。」菅井淺笑著,散發出了跟大沼相同的溫柔。

「不用姓氏嗎?」脫口而出才發現自己的失禮,好在菅井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很在意有些越線的發問。

「我沒有很喜歡我的姓氏呢⋯⋯所以在這裡只用名字,也希望在這裡的人可以短暫地忘記煩悶的事情,就只是喝點小酒,然後做自己想做的,其實沒有傷天害理的事。」

「大沼同學很常過來嗎?」

如果是Lucky Horses的話,麗奈覺得自己好像可以理解為什麼大沼會三天兩頭往這裡跑了。

「沼ちゃん?嗯,她是《櫻色》裡最常過來的喔。」聽到大沼之後,菅井立刻就理解了眼前的女子是為何而來。

「有興趣的話下次過來看演出吧,也許會看到跟妳認知裡不一樣的沼ちゃん喔。」菅井笑道,接著從冰箱裡拿出已經退冰好的毛豆,當作招待的小菜放到麗奈面前。

當然,是不收錢的那種。

台上的大沼她固然是想看的,可是她不想讓大沼知道自己偷偷在打探她的隱私。

她討厭那些擅自以麗奈呼喚她的人,所以在大沼主動提起之前,她都不打算以晶保稱呼她。她也討厭那些擅自想要闖入她的世界的人,所以她就算再怎麼好奇,也不願在未經大沼允許的情況下擅闖。

「沼ちゃん在演出的時候不太會注意台下,想要偷偷地來偷偷地走完全沒有關係喔,這邊也有後門,跟我說一聲就好。」

這就是社會人跟大學生的差距嗎?麗奈不知道菅井是怎麼看出她的猶豫的,但還是跟菅井換了聯絡方式。

「守屋同學,能請問一下你的名字嗎?」麗奈在菅井的手機了只留下了守屋二字,她沒有想過會被菅井追問,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啊,因為我的戀人也姓守屋,所以想說用名字的話比較不會混亂。」菅井話才剛落,Lucky Horses的店門就被推開,來者是一個跟菅井差不多大的幹練女性。

「茜!」店長小姐又蹦又跳地跑出吧台,一把牽起了對方的手,完全忘了還有第三人在場。

這位就是另一個守屋小姐吧。

麗奈無奈地揚起了嘴角,如果不用避著大沼的話,Lucky Horses真的可以天天來報到呢。

麗奈在菅井的手機上打了自己的名,難得地接受了其他人用名字來稱呼自己。

如果是大沼呢?願意用名字來稱呼自己嗎?自己又什麼時候才又有資格以晶保來稱呼她呢?

*

守屋麗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

有人說名字裡帶什麼通常就會缺什麼,但麗奈的「麗」字卻替她裝滿了美麗。明明名字就應該要抱有期許,有人的名字就希望孩子是漂亮的好孩子,也有人因為在夕暮中誕生而被以天空的顏色命名,但麗奈不懂,那個「麗」字究竟有什麼期許,更不懂為什麼那個「麗」字要為她帶來那麼多蒼蠅。

在菅井跟守屋的幫忙下,麗奈成功在不被其他人發現的狀態看完了《櫻色》的演出。意外地整個團體除了山﨑都跟她同校,雖然松田已經畢業,但也是麗奈聽過名字的傳奇校友。

而讓麗奈更驚訝的是,她第二學期居然選到了一堂跟森田一起的課。她無意勾搭森田,反倒是森田恰巧坐到了她的身側。

她們同病相憐。

森田也有著跟麗奈一樣的困擾,她們同樣受著她們不想要的歡迎,只是森田總是可以拉身旁的井上來當擋箭牌,麗奈卻什麼都沒有。

如果請大沼偽裝自己的戀人會被拒絕嗎?麗奈想過很多次,但如果大沼答應了她可能會更難過——

她不想從大沼嘴裡聽到,不喜歡守屋麗奈的可能。

偶爾森田跟麗奈會聊天,偶爾會問麗奈要不要跟她跟井上一起去吃咖喱,麗奈知道森田只是隨口問問,所以也很放心地拒絕,反正森田也不會為此而難過。她們終究只是點頭之交,大不了就是互相替彼此解圍的同學。

麗奈其實更喜歡獨處,只有跟大沼在一起才有可能感受到獨處才有的舒適感。

說起來,上次去聽《櫻色》的時候,好像唱了一首新曲。

「森田同學是《櫻色》的成員對吧?」麗奈本來並不想承認自己有見過森田的演出,更不想讓人知道她是為了大沼躲在Lucky Horses的吧檯裡。

「麗奈要來看?」

「那個,你有歌詞嗎?最近是不是有一首新歌?跟團名很像的那個。」

「哦你說桜月嗎?」

「嗯嗯。」

「傳給你了。」麗奈滿喜歡森田這個人的,至少她從來不會踰矩的過問,偶爾還會對一些根本不好笑的笑話爆笑,笑到她也被那過於放縱的笑聲給渲染,一起哄堂大笑。

「謝啦。」她點開訊息確認,還沒來得及細品教授便進了教室,短暫的閒聊也不得不劃上句點

跟麗奈想的一樣,桜月的詞曲都出自大沼。

*

桜月是農曆的三月,是她們相遇的月份;桜月是大沼創作的歌曲,是她在麗奈家陪麗奈徹夜趕工時創作出來的歌曲。

麗奈第一次聽到桜月的時候,腦袋裡不可控地浮現出自己站在櫻花樹下的畫面。

「大沼同學決定好之後要做什麼了嗎?」她當然沒有跟大沼說,她去看《櫻色》表演了,更沒感去跟她求證,自己是不是桜月裡的那個人。

「繼續往上讀吧,守屋同學呢?」

「嗯⋯⋯不知道。」園藝設計是麗奈喜歡的,但是有好多未知,麗奈也不敢隨意決定。

「那有想做的事嗎?」

「嗯⋯⋯花店?感覺不錯。」

「那就試看看啊。」大沼笑道。

如果是其他人,麗奈大概會覺得只是隨意的敷衍,但同樣的話從大沼嘴裡說出來,卻只讀得到善意的支持。

「如果你喜歡花,那就去當園丁。做喜歡的事時,沒有恐懼,沒有比較,也沒有野心,只有愛。」大沼用近乎吟詩一般的聲調朗誦,惹得麗奈跟著笑了出來。

「什麼啦⋯⋯這樣我要當園丁還是開花店?」

「這是忘記哪個思想家說的啦,很喜歡就記起來了。」

但沒有記住到底是誰說的就是了。

「晶、大沼同學還會看那種書啊?難怪會作詞作曲。我完全讀不進去。」

「可以叫名字哦,沒關係。」

「嗯⋯⋯因為我不太喜歡,陌生人一直『麗奈』、『麗奈』的喊,所以⋯⋯不太喜歡被叫名字。不過晶保的話完全可以哦。」麗奈前傾著身子笑道。

「我也沒有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哦。不過單純只是覺得『晶保』不太好看,保跟姊姊是一樣的,晶的話⋯⋯嗯⋯⋯總是會有一種膩了的感覺?」

「才不會膩勒,跟晶保在一起再久都不會膩。」

「麗奈很溫柔呢。」

一點也不溫柔喔,跟晶保比起來。

「是說所有晶保是在哪裡看到那句話的啊?那個喜歡花就當園丁的。」

「欸?去看演唱會的時候聽到的。」

她說,謝謝大家陪她一起做她喜歡的事。

我也想陪麗奈一起做麗奈想做的事。

*

大沼晶保。

*

「只有在這個Live House,只有在樂團演出的時候,才能短暫躲在音樂的世界裡,躲起來,展現出所有的自己。」增本雖然不是《櫻色》的成員,但是跟所有人都保持著很親近的關係,甚至到後來還會直接拎著飲料、喉糖、枇杷膏直覺闖入她們的練習室。

大沼在演出結束之後收到了麗奈的訊息,可是這個時間要去哪裡找吃的?最後只能請菅井幫她打包一點下酒菜,然後回到休息室迅速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一直都知道,麗奈常常被騷擾。

可是她沒有勇氣打破現狀,也不知道伸出手的自己是不是像那群自不量力的男子一樣觸犯了天條。

她知道麗奈不喜歡其他人一見到她就誇她美麗,好像她除了麗字之外一無是處,所以她總是喊著她守屋同學,即使在她認識的人裡根本就不只一個守屋。

「大沼同學可以陪我嗎?」

明明自己對麗奈已經有了非分之想,明明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單純的以朋友的身分待在她身邊,但還是忍不住答應了麗奈的請求。

她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溫柔,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光明磊落,否則也不會仗著朋友的名義待在麗奈身側。

如果把喜愛化作球兒,任性地丟向你,就不用繼續被這份喜歡囚禁了吧。

但大沼做不到,做不到任何可能讓麗奈會不舒服的事。

她能做的只有把心中的念想畫作音符,透過主唱的聲帶擴散在Lucky Horses的空氣中,擴散、放大、減弱,然後消逝。

*

最近大沼總會想,從過去到現在,好像不曾這樣地喜歡上一個人。

她沒打算把自己的喜歡說出口。

告白的話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會被拒絕,但比起被拒絕的傷痛,她更不願意自己的告白給麗奈帶來的背叛感。

如果告白了,她就好像成為了那些糾纏著麗奈的討厭鬼。

後來只要麗奈想在系館趕進度,大沼便會在她旁邊安靜地寫著教授出的數學推導題,她的手很笨拙,除了彈琴之外一竅不通,對麗奈的園藝模型完全幫不上忙。

是說森田總是拿井上當拒絕告白的擋箭牌。

自己能成為麗奈的擋箭牌嗎?如果由自己提出要假交往的話會被拒絕嗎?肯定會吧?自己不像井上那樣受歡迎,也沒有什麼過人之處,就連樂團的成員也是井上幫她找齊的。

她哪有立場對麗奈提議啊,更何況,她也不擅長演戲,光是要把對麗奈的喜歡藏好就用盡全力了。

「大沼同學決定好之後要做什麼了嗎?」麗奈換了個位置,坐到了大沼的身側,興趣缺缺地看著她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算式。

「繼續往上讀吧,守屋同學呢?」

對,麗奈連「晶保」都不願意說出口。她怎麼可能會有勝訴,她只是區區一個「大沼同學」而已。

所以她也生疏地叫著她守屋同學,剛好可以拉開她那過於熾熱的愛意。

「嗯⋯⋯不知道。」

「那有想做的事嗎?」其實大沼沒有想過,麗奈會願意跟她談論未來。

「嗯⋯⋯花店?感覺不錯。」

「那就試看看啊。」大沼笑道。

開花店的話就會繼續待在東京了吧?

她自私地想著,會決定要繼續往上攻讀,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這樣才可以繼續待在跟麗奈相遇的東京。

「如果你喜歡花,那就去當園丁。做喜歡的事時,沒有恐懼,沒有比較,也沒有野心,只有愛。」如果出於私心去為麗奈應援會太自私嗎?

但只要是麗奈想做的事,她都想成為她背後的助力。

「什麼啦⋯⋯這樣我要當園丁還是開花店?」

「這是忘記哪個思想家說的啦,很喜歡就記起來了。」

「晶、大沼同學還會看那種書啊?難怪會作詞作曲。我完全讀不進去。」

那是麗奈第一次叫她的名。

「可以叫名字哦,沒關係。」

「嗯⋯⋯因為我不太喜歡,陌生人一直『麗奈』、『麗奈』的喊,所以⋯⋯不太喜歡被叫名字。不過晶保的話完全可以哦。」麗奈前傾著身子笑道。

「我也沒有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哦。不過單純只是覺得『晶保』不太好看,保跟姊姊是一樣的,晶的話⋯⋯嗯⋯⋯總是會有一種膩了的感覺?」

「才不會膩勒,跟晶保在一起再久都不會膩。」

「麗奈很溫柔呢。」

自己才是最清楚的,自己的日常有多麼的無趣,也根本就不是什麼溫柔的人。

就只是仗著同為女性的紅利站在麗奈身邊的小人而已,什麼時候膩了什麼時候被拋棄都不奇怪。

*

四季很快就繞了一輪,畢業的日子開始倒數,校園裡再一次漫開了櫻花,回到了他們相遇的那個季節。

她們都沒有再修任何通識課,沒有特別約的話自然也不會再在學校裡相遇。畢竟她們的系所一個在東一個在西,相遇的機率本來就趨近於零。

在這個春天,《櫻色》會一口氣迎來四位畢業生,除了山﨑的畢業典禮早她們一天之外,她跟森田、井上,還有守屋麗奈的畢業典禮都辦在同一天。

其實她一直以為自己把對麗奈的愛意藏的很好,不知道為什麼在桜月出來之後卻每個人都知道她有了心上人。

不過應該可以繼續假裝吧?

畢竟她從來沒有跟麗奈說過自己在玩樂團,更從來沒有把桜月的歌詞在麗奈面前唱過。

她不覺得自己對麗奈的感情會向森田她們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成真。所以即便到了最後的那一天,她也不打算把藏在心底的愛說出口。

但是麗奈邀請她在畢業典禮結束之後,到她的租屋處聊聊。

麗奈說:「大學的最後一天,想要跟晶保一起過。」聽到這種話要怎麼拒絕?拒絕不了啊。

所以她在跟森田、井上那對終成眷屬的佳人拍完屬於《櫻色》的合照之後,就回到了即將進入的研究室躲著,等待麗奈的下一次聯絡。

學士服在拍完照之後就被她換下,說是換下也不太對,就只是把帽子摘掉,然後把那又大又熱的袍子褪下而已。

也許今天過後,就不會再一次見到麗奈了。

研究室裡有好幾扇窗,因為是數學系所以也不用擔心化學氣體可能帶來的危害,所以可以自由地敞開著窗戶。

她把椅子拉到窗邊,畢業的日子風有點大,於是窗外的櫻花刷啦啦地散落,在風中飄舞,然後落地,結束了短暫的綻放。

跟她的喜愛一樣,在綻開之後咲舞,然後結束。

也許因為是最後一天,她想著麗奈的時間比平常還要多上許多。不知道麗奈什麼時候能夠從那些爭著想跟她拍張合照的人群裡脫逃,又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聯絡自己。

「果然在這裡。」推開門門的是麗奈,嬌小的身子還帶著微微的喘息,她身上還在穿著屬於園藝設計的學士服,胸前是跟大沼同款不同色的領巾,大概是因為長距離的奔跑,不太出汗的麗奈罕見地有些狼狽。

「只要傳訊息給我我就會過去了啊。」大沼檢查著自己的手機,確實沒有漏掉來自麗奈的訊息。

好吧,也許麗奈只是想要逃離那群簇擁她的人群。

「麗奈要跟晶保拍啊,走啦,去下面的櫻花樹下拍。」在麗奈的催促下,大沼才有些慌亂地再一次套上了今日限定的學士服。

然後麗奈抓著她的手腕走,走下了樓梯,經過了剛剛說的櫻花樹,麗奈仍然沒有停下腳步,抓著大沼繼續走,一路走到了她們第一次交談的教學大樓前。

「好懷念喔⋯⋯」在麗奈開口之前,大沼已經忍不住感慨,畢竟教學大樓她已經很久沒來了。

「等等可以跟麗奈聊聊嗎?」麗奈問,但沒等她回答又啪嗒啪嗒地跑去攔了一個路人來替她們拍照。

麗奈要跟她聊什麼呢?是未來的規劃嗎?還是什麼其他的事情?

對麗奈的摸不透占據了大沼的腦袋,導致她沿路被麗奈牽回住處也忘了掙扎,甚至連要開話題也忘得一乾二淨。

一直到再次最上麗奈的沙發,她才想到也許會在這裡耽誤到後面的行程,必須跟《櫻色》的大家報備一下才是,結果井上已經先一步在群組了傳了訊息要她好好處理好她未果的戀情,下面接著的是森田的加油,還有正在冷戰的山﨑跟松田的貼圖。

也許之後的每個春天,她都會想到守屋麗奈。

會想到她們相遇的場景,想到她們合照的櫻花樹,想到她們一起熬過的每一個夜。

「晶保會討厭我叫你晶保嗎?」麗奈坐到大沼身側,有些低落地說道。

「不會喔。」她從來都不討厭被麗奈以名字呼喚,只怕那個晶字成為膩字。

「那晶保討厭叫我麗奈嗎?」從麗奈的許可放下來之後,大沼以名字叫喚她的次數仍然屈指可數。

她不想做任何麗奈可能不喜歡的事。

她沒有回答,只是啞著口咽下口水,等著麗奈繼續說。

「桜月寫的是我吧?我跟森田同學要過歌詞,也去Lucky Horses聽過你現場演出,除了我想不到別人了。」如果不是我,我又該如何去面對這段失戀的痛。

「抱歉⋯⋯」除了抱歉她也不知道她還可以說什麼。

她終究成為了那群讓麗奈感到噁心的人們之一。

麗奈生氣地嘆了口氣,牽起了大沼因為緊張而發寒的手。

「晶保之前不是說,如果喜歡花,就去當園丁嗎?」

「嗯。」

沒有恐懼,沒有比較,也沒有野心,只有愛。

「之後應該會先在友香さん那邊打工,賺到足夠的錢之後再開一間花店。」麗奈慢悠悠地說著,對於大沼沒有意會到自己的暗示也已經放寬了心。

「很好啊!我會常常去捧場的!」

「數學系買花是要算費波那契數列嗎?」麗奈想到了過去電視劇的片段,她根本不懂什麼是費波那契數列,只覺得一男一女在向日葵面前數數的樣子其實荒謬的有趣。

「好像可以欸。」被麗奈的笑顏渲染,她也跟著綻開了今天第一個笑顏。

如果跟麗奈的最後一天是這樣度過的,好像也不錯。

「才不賣你勒!我才不要我的花被拿去做實驗。」

「而且我還有其他喜歡的事。」

「欸?」

「『如果你喜歡花,那就去當園丁』是吧,那我喜歡大沼晶保,可以當大沼晶保的女朋友嗎?」麗奈終於捧起了大沼那張帶著呆氣的臉。

「沒有恐懼,沒有比較,也沒有野心,只有愛。」

她對大沼,已經是最存粹的喜歡。

「如果是其他人,麗奈總是害怕被叫名字,好像全身上下只剩那個麗字還有價值,沒有麗之後,麗奈就不再是麗奈。」

「可是晶保不一樣,在晶保面前麗奈可以做模型做到沒日沒夜,可以頂著亂糟糟的頭靠在你身上打盹。」

「如果晶保喜歡的是真正的麗奈,那我可以因為你喜歡上我的名字。」

「同樣的,我也希望晶保可以因為我,喜歡上自己。」她用指腹抹過大沼不自覺婆娑的淚。

桜月啊,別哭了。

也許這樣的行為跟那些令她反感的追求者一樣自我中心,但麗奈仍然吻過了大沼還在因為告白而震撼到微開的嘴。

名字會跟著她們一輩子,不管是麗奈還是晶保。但是她們可以選擇要一起走的另一半,一起成為能叫喚名字的關係,然後一起喜歡上掛著名字的自己。

然後繼續加深對對方的喜歡。

沒有恐懼,沒有比較,也沒有野心,只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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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の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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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31
明明自己已經過了願意管閒事的年紀,明明光是要顧好自己就已經精疲力盡,可是她還是對醉倒在暗巷的菅井伸出了手。 * 守屋茜有時候會想,自己是不是嫌朝九晚五的穩定生活太平淡,才會在回家路上經過摸黑的暗巷時往裡頭瞥去,才會對上那雙想要放棄一切又還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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