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韓嫣、葉玗空、韓櫻
韓氏企業,南方行動前哨站。
初晨的光尚未透入濃雲密佈的天際,整座訓練場已陷入一種近乎戰爭前夕的肅殺。七人行動隊列正於司令平台前完成最後集結,周遭的鋼製輸送車輛與裝備補給單位有條不紊地運作著,一如這家企業一貫的冷硬風格。葉玗空站在邊緣,手中匕首握柄早已磨得發亮。他不是習慣性磨刀,而是習慣在行動前讓指尖有所依託,彷彿那份冰涼是他與現實連結的媒介。
韓嫣穿著簡約作戰服走來,手持戰術平板,簡要確認每位成員的狀況。她的氣場一如往常,冷靜、自律,卻又帶著某種無聲的掌控感。
「你準備好了?」她瞥了葉玗空一眼。
「你問我,還是問你自己?」他反問,嘴角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牽動。
「兩個都問。」韓嫣淡淡地笑了下。
韓櫻則早已在一旁坐上輸送車車頂,晃著長腿,看似在曬太陽,實則目光時不時往葉玗空與姐姐身上瞟。
「你們兩個,再這樣互相挑釁……我真的會誤會你們在談戀愛喔。」她一本正經地說。
韓嫣反手就將手上的作戰手冊丟了過去,韓櫻閃身避開,笑聲清脆而灑脫。
集結完畢後,韓嫣帶隊走向戰略投影室,進行出發前的簡報。
投影光幕閃爍,標出了屏東地區的「內埔鄉」作為行動核心點,外圍標註數處「擬態人活動密度高」的區域。畫面切換,顯示出五位雲氏企業人員的代號與生命跡象傳感數據。
「目標區域不穩定,我們必須假設遭遇高智慧、高潛能幻獸為常態。」韓嫣語調平緩,「此次任務除營救外,還要收集戰鬥資料,必要時執行斷後決策,由我全權負責下達命令,無異議。」
眾人齊聲應道:「是!」
她停頓一下,眼神掃過葉玗空,「你是這次唯一未受過韓氏企業完整訓練者——」
「——但我也是這裡唯一不是擴導者,但又能對付半魑的人不是嗎?」葉玗空打斷她,聲音不大,卻沉得足夠全場聽見。
一瞬間空氣彷彿凝結,韓嫣抿唇微笑,轉身輸入出發指令。
「上車。」
裝甲運兵車疾馳而出,車內震動不止。
韓嫣坐在最前排閉目休息,韓櫻則對著車窗發呆,像是正在想著什麼。
葉玗空則背靠牆,閉著眼聽著引擎的低鳴,腦海裡卻在默默構思戰局。他的星球感知仍未完全掌握,但他能隱約感覺到——這趟任務將會不同凡響。
畫面拉遠,屏東的荒野映入眼簾。野草蔓生,原有的城市結構已被侵蝕、覆蓋。山林間時不時傳出獸吼,彷彿世界還在轉動,但已不是過去的模樣。
而內埔——
正等著他們的到來。
破曉時分,韓氏企業七人小隊悄然抵達屏東內埔外圍的一片荒野聚落,這裡原本是熱鬧的小型商圈,如今只剩下斷垣殘壁與飄盪的灰塵。無人煙的巷弄中,時不時傳出鏽蝕鐵皮被風吹動的聲響,像極了哀嚎的低語。
「監測到動態反應,位於前方五百公尺。」韓嫣簡短下令,隊伍立即分散戒備推進。
一道身影悄然現身在廢墟之間,高達兩米半,披著人類破爛的外衣,面孔卻如熔化的臉譜般詭異。擬態人——他們模仿人類外貌,但肌膚呈現灰藍色,雙眼如深井般空洞。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們能在被斬首、爆破後數秒內再生,宛如不死之軀。
韓嫣率先出手,劍鋒如雷斬過擬態人的胸膛,血肉飛濺間敵人應聲倒地,卻只見其體內蠕動著複雜的纖維構造,不出數息便重組了傷口,再度站起。
「……再生能力?」韓嫣皺眉低語。
韓櫻舉起詛咒之刃「村正」,一擊將擬態人腰斬,血濺四方。但還未喘息,兩截身體便再次蠕動結合,如同惡夢重現。
「斬不死……」另一名隊員咬牙切齒,「這怎麼打?」
一時間,戰局陷入膠著。擬態人們成群而至,每一個都具備不斷再生的能力,彷彿這片土地本身就是他們的溫床。
葉玗空站在後方,雙眼沉靜。他感受到來自地底的波動,那是星球意志的低語,只有他能聽見。經過每日冥想,他對「規則視界」的掌握已日益純熟。
他踏前一步,銀白短髮在晨光中閃著淡淡微光。抬頭,雙眼浮現出淡金色的光圈,那是「規則視界」啟動的徵兆。
眼前的擬態人,身上逐漸浮現一道道「白線」,如命運軌跡般交錯閃爍。
葉玗空瞬間衝出,左手如惡魔之臂揮出,一把掐住擬態人脖頸,用力一捏,只聽「咔嚓」一聲脊骨斷裂。他腳下一踏,將對方狠狠砸在石板地面上。
砰!
大地震動,煙塵四起。而那具擬態人身體,再也沒有動彈。
「……這一隻,沒有再生。」韓嫣喃喃。
韓櫻驚訝地瞪大眼睛:「是他……殺的方式不同?」
不等他們多言,葉玗空匕首一翻,身形宛如鬼魅穿梭戰場。他手中的短刃專挑那些白線落點切割,每一次命中,都伴隨著對方在瞬間喪失生命氣息。
「那是……」韓嫣低聲呢喃,「像是……從根源上,將存在抹除?」
韓氏企業一眾高手面面相覷,第一次感受到,眼前這名銀白少年——與他們,已不再是同一層次的存在。
那不是訓練或裝備能追趕的差距,而是——命運選中的隔絕。
「我想……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父親說他不是普通人了。」韓嫣喃喃。
她望著葉玗空沉穩冷靜的背影,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種未曾有過的敬畏與感動。
戰場已靜。空氣中仍瀰漫著燒焦與血腥交織的氣味,煙塵未散,焦土之上,一切已歸於沉寂。
葉玗空站在半毀的斜坡邊緣,望著剛剛戰鬥過的焦黑地面,緩緩收回匕首。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內側隱隱閃爍著淺銀色的光紋,那是剛才與星球意志連結後,短暫釋放力量留下的餘波。
他的視野仍殘留著一些殘影。那些白色的線條,那些通往敵人「結束」的軌跡,依稀在眼前閃爍,彷彿還未完全散去。
那不是單純的弱點,而是——生命結束的規則。
他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點,也沒有想過要解釋。
因為連他自己也只是依靠冥想,慢慢地,在夜深人靜時一點一滴地摸索出來。
韓嫣此時走了過來,聲音沒有波瀾:「你還好嗎?」
葉玗空點點頭,沒有轉身。
她停在他身側,看著他沉默的側臉,試圖從中讀出什麼,但很快發現徒勞。這個男人從來不將情緒表現在表面。
「你剛剛做的那件事,大家都看到了。」她說,語氣平靜,「那些擬態人……沒再生。」
「嗯。」
「不只是我,其他人也感覺到了,那不是普通的死亡。」
葉玗空只是低頭看著自己那隻左手,喃喃道:「我還在確認……它能做到什麼。」
韓嫣微微一愣,繼而垂下眼簾。「比起其他人……你跟這個世界的聯繫,好像很不一樣。」
這句話他沒接。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韓櫻坐在一根破碎水泥柱上,單手托腮,靜靜地看著兩人。她的眼神很直接,像是沒打算躲避什麼。
「你們聊完了嗎?」她語氣平淡地問道,「我們該討論一下下一步要去哪裡了。」
韓嫣轉身,神情迅速恢復到指揮者的冷靜:「妳查到附近哪裡還有訊號嗎?」
韓櫻晃了晃手上的通訊探測器,指向西南方:「這裡十五公里外,有一個殘留的通訊節點,雖然不是穩定訊號,但剛剛有一瞬間的回波。」
韓嫣聞言迅速切換地圖介面,皺眉:「是雲氏企業的應急信號格式,應該就是他們了。」
葉玗空看著她的動作,沉聲問:「他們還活著?」
「訊號是間歇性傳出來的,說明他們或許仍在與外界聯繫,但受限於環境因素或幻獸干擾才不穩定。」
「……那就沒時間拖了。」
韓嫣點頭:「我們需要一邊移動、一邊試著重新穩定接收頻段。這片區域可能有高密度的幻獸活動,行動得非常謹慎。」
韓櫻這時緩緩落地,站在葉玗空身邊,語氣平淡地說:「雖然我不太懂你剛才用了什麼招式……但很帥。」
葉玗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謝了。」
「姐姐應該也覺得你很帥,只是不說而已。」她又補了一句,然後邊走邊假裝沒看見韓嫣的警告眼神。
葉玗空沒回話,只是慢慢舉起左手,感受那仍微微發燙的力量。這一次,他不再只是被迫戰鬥,而是主動向前跨出了一步。
也許,他已準備好,去迎接接下來的戰場了。
破曉的光從東方照亮屏東廢墟的一角,橘紅與灰白交錯的雲層低垂,風中仍夾雜著灼熱與血鐵的氣味。
韓氏小隊已完成整編,數名通訊兵與機動斥候重新定位受困者最後出現的訊號點。
這一次,他們不再是為了探索,而是為了拯救。
「距離十五公里,地形為丘陵與廢棄聚落混合區,訊號點設於舊時某國小地下避難所。」韓嫣掃過戰術地圖,語速平穩地說明著,「這裡有個問題——從上空觀察,整片區域有大量地表隆起,可能是幻獸的巢穴。」
「如果是那種會伏擊的,就麻煩了。」韓櫻語氣雖淡,卻已繃緊長弓弦線。
「不會比剛剛那批擬態人還糟。」葉玗空低聲說。
「希望你嘴巴別這麼烏。」韓嫣回了一句,手指從腰間拔出標示棒,劃下前進路線。
隊伍中無人多話,他們皆清楚,這趟不是巡邏,也不是偵查,而是一場踩在線上的救援。
出發前,韓嫣看了一眼葉玗空:「如果他們真的活著,我想你比我們任何人都有資格把他們帶出來。」
葉玗空沒回,身形一縱,踏上前方碎石坡。
行進途中,地形愈加崎嶇,丘陵破碎、道路支離。雖未遭受直接攻擊,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空氣中潛藏的壓力。
「這裡的安靜不正常。」一位小隊斥候悄聲說道,「附近太空了,像是被清空的感覺。」
韓櫻低頭看著地面,腳下踩著鬆軟土壤,一邊彎腰捧起一把微微濕潤的土:「……有熱氣。地底有活動。」
葉玗空望向地平線,精神感知從心底湧出,連接到空氣、地面、甚至一絲絲他說不出來源的能量脈絡。
他不確定那是不是星球的意志,或是冥想中逐步建立的精神視角,但他的確「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前方正蠢蠢欲動。
「我們快到了。」他淡淡說。
不久,隊伍終於接近訊號源。
那是一所破舊國小,正門早已坍塌,僅剩校舍一側的牆面還勉強保持著結構。教室內被封死,樓梯焦黑,唯有地下室口敞開著,彷彿在等待什麼。
韓嫣立刻下令:「兩人留守警戒,其他人跟我進入地下層。」
葉玗空走在前頭,韓櫻跟在他身後,韓嫣則斜後方戒備。三人一邊下樓,一邊感受著周遭愈加濃郁的壓迫感。
進入避難層後,他們果然發現數個人影倒臥於通風管道與牆角之間,傷痕纍纍,身上有未處理的裂傷與燙痕。
韓嫣立刻衝過去查看:「是雲氏企業的人!」
「那是……王凱逢?」
葉玗空走到最近的一具人影旁,眼神鎖定住那張熟悉的臉。
臉上灰塵遮掩了大半,但那種不管傷得多重都還笑得出來的傻氣——他不會認錯。
他下意識跪下,伸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王凱逢,醒醒。」
那人眉頭動了動,然後嘴角勉強咧開:「……你怎麼來了?」
葉玗空鬆了口氣,第一次笑得像個朋友一樣,沒有冷漠與防備。
「來救你啊。」
「……你終於來了啊。」他緩緩睜開雙眼,聲音低啞卻透著倔強的笑意。
葉玗空皺眉:「你怎麼撐到現在的?」
王凱逢勉強撐著一口氣坐起,身旁堆著幾塊已斷裂的鐵管與粗麻繩,顯然是他之前佈置的陷阱。
「……那天我們被圍得太死,曉穹中了毒,千雨和鐵蘭一身外傷,彩苓被重擊頭部昏迷……只有我還能動。」
他眼神有些發直,仰頭靠在牆壁上喘息:「我把他們一個個扛起來,背著跑……那些擬態人太難纏了,一直追,我只能不斷用路障拖延……撐了幾天,繞進這廢校,最後挖開通風口,把他們藏進來……」
「你一個人撐了好幾天?」韓嫣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這沒什麼,只是不想大家死在這裡。」王凱逢微微咧嘴一笑,「如果真的有人會來救我們……那個人一定是你吧,葉玗空。」
那一刻,葉玗空沒說話,只是低頭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總是傻笑的戰士——竟用血與骨,撐起了整個小隊。
韓櫻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彎起。
韓嫣深吸了一口氣,語調轉為果斷:「立刻處理傷員,回程途中可能會再遭遇幻獸。讓後勤組準備攜行床,我們不能讓這樣的戰士白白撐到最後一刻。」
葉玗空最後再看了一眼那四人——昏迷的楊曉穹、南宮千雨、陸鐵蘭與白彩苓,他的目光在白彩苓的臉上停留得稍久,那抹熟悉的堅韌與柔弱交融的神情,讓他心中某處隱隱一動。
——我來遲了。
但至少,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