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還沒醒,他就已經準備啟程回到那個從不敢提起的地方。
那通電話來得很突然。
像是你走在大太陽下,突然被什麼狠狠拽了一把。
夏天還沒熱起來,風卻已經悶了。
季承澤站在公寓陽台,
盯著對面樓頂的鐵皮在反光。
遠處傳來騎樓下小販的叫賣聲,
還有鄰居收衣服時晃動竹竿的聲響。
他活得很安靜。也可以說,很空。
這幾年,他離開了家鄉,搬進城裡,
住進這棟有點老舊、牆邊漆都剝落的小公寓。
白天在印刷廠裡裝訂書頁,晚上回來,
吃碗陽春麵,就算過了一天。
他不太說話,也沒什麼朋友。
只有一台老收音機,會在晚上九點播出一段不太清楚的歌聲。
那是他每天最期待的時間。
直到今天,那通電話打破了一切。
家裡的室內電話很少會響。
也只有重要的事,才會響。
「承澤啊,是村長。」
「你爺爺……這幾天身體不太好。」
「他說不想叫你,但我看他情況不太對……你要不要考慮回來看看?」
承澤握著話筒,沉默了幾秒。
電話線微微晃著,像是心裡某根線也同時被拉動。
「我知道了,」他說,
「我今晚就收拾行李。」
那晚他沒開燈,只坐在房間中央,看著那只舊舊的皮箱。
那是他剛離開海邊那年帶來的,
箱子角落被磨得發白,鎖扣也有些鬆了。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打開它。
打開箱子時,裡面還有幾件海邊穿的衣服,
還有一張早就發黃的明信片。
那是他十七歲那年寄給爺爺的,上面只寫了五個字:
「我很好,別找我。」
承澤苦笑了一下,把那張明信片翻了過來。
背面空白,什麼都沒留下。
他收拾得很慢。
不像離家那次,帶著一點狠勁;
這次,他多塞了一條毛巾、
一本爺爺最愛看的舊小說,
還有一台老式的底片相機。
當他關上房門,回頭看了一眼那間房,
裡面空得很,什麼都沒留。
他突然發現,他從來不是在「離開都市」,
而是終於……要「回家」。
不是因為想離開,是因為終於明白,有人還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