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雲隱曆5年·初夏
地點:霞谷·隱士山谷
心情:也許我不是記錄者,只是個寫不出答案的提問者;而那些筆跡,不是為了留下什麼,而是我暫時還放不下的證明。————
隱士山谷有一座小屋,隱身在終年不化的積雪與書頁之間。
那位曾以旅途見聞著稱的旅人,早已離開收起乘風而行的興致,在這片靜雪之地過著不問世事的日子。據說他年輕時留下了數十本遊記,記錄過海岸暮光、風谷雷雨、雪嶺孤燈……直到某天,他毫無徵兆地停止書寫,悄然隱退。
我找到他時,他正就著難得的陽光在屋前晾曬一疊泛黃的稿紙。
「你是來借書的,還是……想寫書的?」他沒抬頭,語氣平淡。
我愣了一下,回答:「我……想問問您,為什麼會停止記錄?」
他緩緩站起身,轉過身來。臉上的皺紋像歲月留下的筆劃,眼神卻依然清澈。
「我沒停,只是改成用記憶寫,不再動筆了。」
他邀我進屋,茶香微熱,陽光斜照在滿牆的書影之間。我看見書架最上層放著一本沒有標題的筆記本,邊角微翹,固執地不肯闔上。
我們談了很多,關於旅人,關於書寫,也關於他那段從飛行轉為靜養的時期。後來,他忽然反問我:
「你為什麼要記錄?」
我一時語塞。
那是個我以為早就回答過的問題——為了記憶、為了情感、為了不讓一切在時間裡消散。但此刻,那些理由竟如紙上的灰塵,輕輕一吹就散了。
我低聲說:「我想留下點什麼……但有時候,我連自己在寫什麼都不確定。」
他點點頭,沒有急著回應,而是從茶桌旁取出一卷舊筆記,翻開其中一頁:
「你看這篇,寫的是霞光城的風聲。為了詳實記錄,那天我在那裡待了一整夜,最後卻沒能發表。」他頓了頓,語氣放得很輕,「因為那天,有人離開了。」
我沒有追問是誰,但他接著說下去:
「他是我最想記錄的人,也是一直在等我回去的人。」
他笑了一下,像在笑自己的遲鈍:
「我以為他可以等,等寫完所有風景,再去和他說一聲——『我回來了。』結果,是他先走了。」
他指了指那本沒封面的筆記:
「那是我寫不完的最後一章。後來發現,不是不想寫,而是寫什麼都像在道歉。」
我聽著,胸口像被某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壓著,話卡在喉頭,沉得發燙。
「我沒有停止記錄,是發現寫得再多,也留不住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再完整的文字,也比不上一個依然溫暖的擁抱。」
他看著我,眼底第一次浮現波動。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才突然發現……已經沒有繼續寫的理由了。」
————
我離開隱士山谷時,天已微暗。
那一長串的階梯仍因雪水而濕滑,暮光斜斜地映在雲層邊緣。我將筆握在手心,卻遲遲沒有打開筆記本。
老者的話還在心裡迴盪——
「寫得再多,也留不住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
我以為我是來尋找記錄之道的,卻在這場對話裡,看見了更真實的自己。
一個不夠冷靜、時常糾結、在筆與情緒之間搖擺不定的旅人。
我不是沒有理由去記錄,
而是我不再確定這樣的記錄,是否還有意義。
是不是只有那些寫得漂亮的、分析得清楚的、立場中立的,才配被稱為「記錄者」?
我不敢肯定。
但我知道,如果我停止寫了,那就沒人知道,這個一路質疑、猶疑、跌跌撞撞的我,也曾存在過。
那就寫吧。
就從這份遲疑開始。
————
今日紀錄:
今日,我拜訪了一位曾記錄無數光景的老旅人。
我問他為何停止記錄,他卻反問我為何開始。
他說,有些人寫到某一刻,會發現自己寫的從來不是風景,而是一封封寫給某人的信。
但當信收不到回音、或收信人已不在,那些文字便失了意義。
我想,這就是我的答案:
不是為了記得別人,而是為了不遺漏那個曾在雲光中猶豫、動搖,卻依然願意落筆的自己。
哪怕筆觸顫抖、情感失序、觀點斷裂,
我仍想誠實地寫下這份遲疑。
因為我相信——
就算這一刻不夠堅定,只要還願意記下,就已經足夠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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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也曾懷疑自己是否適合記錄,
就讓我們從這份不確定中開始,
將「仍在尋找中的自己」,
一筆一筆,好好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