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交易的鏽斑

廢棄管道接口，蜂巢區的暗瘡，滲著鐵鏽與化學品的混合氣味。林默提前半小時到達，如同一塊岩石融入了管道與廢棄物構成的陰影迷宮。他屏息凝神，耳朵捕捉著一切異響。遠處應急燈忽明忽滅，光線抽搐，扭曲著陰影，彷彿潛伏著無數窺伺的眼睛。管道滴漏著不明液體，「嗒、嗒」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林默的感官提升到極致。他聞到了空氣中除了固有的惡臭外，一絲若有若無的、陳舊的血腥味。他的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藏在外套內側、磨尖的金屬管。這裡的空氣，比他想像的更危險。時間在極度的寂靜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積蓄著爆發的能量。終於，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從陰影中奔來，是阿哲。他臉色蒼白，眼神慌亂，顯然精神高度緊張。「你…你來了。」阿哲的聲音乾澀，警惕地掃視四周，「這裡不安全，我們得快點。」林默沒有動，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你似乎比我更著急。」阿哲被噎了一下，強作鎮定：「少廢話！東西呢？拿出來看看成色。」林默依舊不動。「先說你的條件。臨時身份，怎麼弄？需要多久？風險誰擔？」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阿哲眼神閃爍，開始了他的表演：「這事難辦得很！老菸槍那傢伙胃口大得很，而且最近風聲緊，『鏽爪幫』那夥瘋狗盯得也嚴…」他頓了頓，試探著說，「你那東西…要是成色不好，或者量太少，我可擔不起這風險。」林默從袖口裡，極慢地、極具壓迫感地，拿出那塊指甲蓋大小的銥廢渣，卻沒有立刻遞過去，只是在指尖把玩，讓那奇異的金屬光澤在昏暗中若隱若現。「成色，你自己看。至於風險…」他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我既然敢拿出來，就不怕它燙手。倒是你，接得住嗎？」阿哲的呼吸明顯急促了幾分，死死盯著那塊廢渣，喉結上下滾動。他伸出手，幾乎是搶一般地接過，藉著微光仔細檢視，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是…是高純度的…」他喃喃自語，貪婪之色溢於言表，但隨即又換上戒備的神情，「就這麼一點？這可不夠打點老菸槍和…和其他關節的！」「這只是樣品。」林默冷冷地說，同時觀察著阿哲的細微表情和動作——他注意到阿哲的另一隻手不自覺地移向了腰後，那裡鼓囊囊的，似乎藏著什麼。「你先證明你能辦到我說的事，後面的『貨』，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證明？」阿哲嗤笑一聲，但底氣明顯不足，「小子，你以為這是菜市場買菜？我擔著殺頭的風險幫你，你還跟我討價還價？」他眼神變得有些兇狠，「把剩下的貨都交出來！不然…哼！」林默沒有被他的虛張聲勢嚇倒，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氣氛緊繃到了極點。「或者怎樣？」林默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你以為我會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你最好想清楚，是拿你能拿的好處，還是…連這點樣品都保不住。」他的眼神如同鷹隼，鎖定著阿哲，另一隻手也悄然握住了金屬管的末端。阿哲被林默的氣勢震懾住了，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看似瘦弱的少年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在生死邊緣磨礪出來的狠勁。他色厲內荏地後退了半步，語氣軟了下來：「好…好吧！算你狠！臨時『清潔工』權限，三天！工錢九一分！這是最低價了！」就在這時，遠處通道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和金屬拖曳地面的刺耳聲響！比之前更近，更清晰！兩人臉色同時劇變！「媽的！是鏽爪幫！」阿哲失聲叫道，恐懼瞬間壓倒了之前的貪婪和兇狠，「快！這邊！」他慌不擇路地抓住林默，將他拽向那個堆滿廢棄濾網的角落。林默順勢藏匿，幾乎在身體完全隱入陰影的同時，他聽到阿哲顫抖的聲音：「明天…明天早上六點，東門入口，登記處找老菸槍，報代號『耗子』…記住，只有三天！別他媽給我惹麻煩！」腳步聲越來越近，幾個高大猙獰的身影緩慢走過，肩上扛著的麻袋滴落下粘稠的液體，血腥味撲面而來。林默和阿哲屏住呼吸，在令人作嘔的酸臭味和恐懼中，等待著危險遠去。當周圍再次恢復死寂，阿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個地方，頭也不回。林默在原地停留了更長時間，平復著因博弈和突發危險而劇烈跳動的心臟。他撿起地上因為阿哲慌亂而掉落的一小片金屬碎屑，那是阿哲剛才藏在腰後的東西——一把粗糙的自製匕首。看來，如果剛才不是鏽爪幫突然出現，這場交易很可能會以另一種更血腥的方式結束。他將那片碎屑扔掉，眼神更加冰冷。蜂巢區的黑暗，不僅來自體制，更來自這些在底層互相撕咬、掙扎求生的人性本身。交易達成了，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但這充滿鏽斑的機會背後，潛藏的利刃也已悄然出鞘。他必須更加小心，更加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