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鐵鏽味的機會

那座小型化工廢料處理廠，像一顆頑固的膿瘡，附著在蜂巢區邊緣規整的工業肌體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類似氨水和金屬鏽蝕混合的氣味，比物流中轉站的消毒水味更具侵略性。林默在這裡潛伏了兩天，像一隻耐心的掠食動物，觀察著這顆「膿瘡」的運作節律。 這裡的守衛明顯不如物流中轉站那麼嚴密，只有兩個看起來百無聊賴的保安在入口處輪流值守，他們更關心自己手腕上廉價數據終端裡播放的娛樂節目，而不是周圍的動靜。進出的工人大多穿著沾滿不明污漬的防護服，眼神麻木，步履匆匆。偶爾會有小型運輸車輛進出，裝載著標有危險化學品標誌的容器。 林默的目標很明確：找到一個能接觸到內部人員，並且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機會。他口袋裡那幾塊高純度金屬廢料，是他唯一的籌碼。在沉滓區，這或許能換不少信用點，但在蜂巢區，他還不確定其價值，更不知道該如何安全地將其脫手。 他注意到，每天午休時間，會有幾個工人脫掉防護服，聚集在處理廠後門一個相對隱蔽的角落抽煙、閒聊。那裡似乎是一個監控死角。這是一個潛在的接觸點。 這天中午，林默算準時間，悄悄摸到了那個角落附近，藏身在一堆廢棄的、散發著酸味的塑料桶後面。他能聽到幾個工人粗啞的談笑聲，內容大多是抱怨工作時長、微薄的薪水，以及對某個刻薄工頭的詛咒。 「媽的，這個月績效又差點被扣光，就因為那批貨晚了五分鐘處理完！」一個聲音抱怨道。 「誰讓咱們是處理『垃圾』的呢？在蜂巢區，咱們就是比沉滓區的蛆蟲稍微乾淨點的垃圾。」另一個聲音自嘲地說，引來一陣苦笑。 林默靜靜地聽著。這些對話證實了他的猜測，這裡的工人同樣處於蜂巢區的底層，對現狀不滿，或許更容易被利益打動。 他等待著機會。當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落單走向角落解手的工人出現時，林默悄無聲息地從塑料桶後現身。 那個年輕工人嚇了一跳，本能地擺出防禦姿態。「你誰啊？想幹嘛？」 林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路過。想打聽點事，或者…做點小交易。」他壓低聲音，眼神掃過四周，確保沒有其他人注意。 年輕工人狐疑地打量著林默，看到他破舊的衣服和明顯不屬於這裡的氣質，眼神中閃過一絲警惕，但也有一絲好奇。「交易？你能有什麼好東西？」 林默沒有直接拿出金屬廢料，那樣太冒險。他換了一種方式：「我剛從『下面』（指沉滓區）上來，有些『下面』的消息，或者…知道一些『特殊渠道』。也許對你有用。」他故意說得模棱兩可。 年輕工人愣了一下，隨即嗤笑一聲：「下面的消息？誰稀罕？至於特殊渠道…哼，小子，別是想騙我吧？」但他並沒有立刻趕走林默。 「我需要一個臨時身份手環，或者能讓我安全進出這裡的方法。」林默直接說出目的，「我可以付出代價。」 年輕工人臉上的嘲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慎。「身份手環？那可是管制物品！被抓到是要進矯正中心的！你想都別想。」他頓了頓，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不過…如果你真有『好東西』，或許…我可以幫你問問門路，弄個臨時的『訪客』權限混進來幹幾天活，但工錢得被抽走大半，而且風險自負。」 林默知道這是討價還價的開始。「什麼樣的『好東西』？」 年輕工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高純度的金屬錠、稀有元素的廢渣、或者…上面那些老爺們喜歡的『樂子』（指違禁藥品或數據）。你有嗎？」 林默心中一動，看來沉滓區的「特產」在這裡也有市場。他沒有立刻答應，只是說：「我需要先確定你能辦到。」 「嘿，這廠裡的老鼠洞，我比工頭還熟。」年輕工人拍了拍胸脯，但眼神閃爍，「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是條子派來的鉤子，或者敢耍花樣…」他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林默點點頭：「我只想找條活路。東西我可以先給你看看，但得換個地方。」 兩人約定了一個時間和地點——處理廠外圍一個廢棄的管道接口。 這是一個充滿風險的接觸，林默很清楚。這個年輕工人可能只是想騙走他的東西，甚至可能直接把他賣給保安。但在這個鐵鏽味的、毫無根基的新環境裡，他必須抓住每一個看起來像機會的可能，哪怕那機會本身就帶著劇毒。 他回到了自己臨時的藏身處，仔細檢查了那幾塊金屬廢料。他決定只帶其中一小塊去赴約，作為試探。 夜幕降臨，蜂巢區邊緣的燈光顯得更加冰冷。林默深吸一口氣，再次融入了陰影之中。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一個陷阱，還是一個真正能讓他踏入蜂巢區灰色地帶的、充滿鐵鏽味的機會。而那個在卡車底部短暫同行的女孩，此刻又在哪裡？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現在必須全神貫注，應對眼前的賭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