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鉛板下的低語

第二天，林默頂著同樣的麻木表情，準時出現在化工廠東門。老菸槍甚至沒抬眼看他，只是揮了揮手讓他進去。他再次領到那身散發異味的防護服，被分配到依然是 B 區的清潔工作。有了第一天的經驗，林默的動作更加熟練，也更懂得如何在機械重複的勞動中，最大限度地保留體力並進行觀察。他注意到，昨天那個被工頭訓斥的新人工人今天沒有出現。他狀似無意地向旁邊一個同樣在清理污泥的臨時工搭話：「嘿，哥們，昨天那個毛手毛腳的小子呢？今天沒來？」那個臨時工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低聲回了句：「誰知道？或許是評分太低被『優化』了，或許是自己想不開走了。在這裡，人就像用完的抹布，隨時會被扔掉。」語氣中沒有同情，只有一種習以為常的冷漠。林默心中一凜。這種對生命的漠視，比沉滓區的直接暴力更讓人心寒。他不再多問，繼續埋頭工作，但耳朵卻更加留意周圍的動靜。他今天的目標，是靠近那些被厚重鉛板覆蓋的、標有生物危害標誌的深坑。昨天他看到有特殊運輸車輛在那裡卸貨，由專門的守衛看管。那裡一定隱藏著秘密。機會出現在午休前。B 區的一條主要排污管道突然發生堵塞，惡臭的粘稠液體溢出，負責監管的工頭暴跳如雷，大聲咒罵著，調集了大部分人手去緊急處理。一時間，現場變得混亂不堪，各種指令和叫罵聲此起彼伏。趁著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堵塞點，連那兩個特殊袖標的守衛也暫時分神觀望時，林默如同水下的魚，悄無聲息地、利用管道和設備的掩護，一點點地靠近了其中一個鉛板深坑。距離越近，空氣中那股奇特的、略帶甜腥味的氣息就越明顯。鉛板巨大而沉重，邊緣與地面之間有細微的縫隙，似乎是為了通風。林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蹲下身體，試圖透過縫隙窺視下方的景象。光線極暗，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以及隱約反射出的、似乎是某種液體的光澤。但更讓他心驚的是，他似乎聽到了一種極其微弱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從鉛板下方傳來。那不是機械運轉聲，也不是液體流動聲，更像是…人的低語或呻吟？聲音太微弱了，幾乎被周圍的噪音完全掩蓋，若有若無，彷彿是他的錯覺。但他相信自己的聽覺。那聲音中帶著極度的痛苦和絕望，讓他渾身汗毛倒豎。鉛板下面到底是什麼？真的是「貨物」嗎？是怎樣的「貨物」？他想湊得更近，但就在這時，一聲厲喝在他身後響起：「小子！你在那裡鬼鬼祟祟幹什麼？！」林默心中一驚，猛地回頭，看到一個特殊袖標的守衛正朝他走來，眼神銳利如刀。他立刻站直身體，低下頭，用嘶啞的聲音回答：「報告長官，這邊…這邊好像有工具掉進縫裡了，我看看能不能撿起來。」他隨手指了指旁邊地上的一把髒污的刮刀。守衛狐疑地打量著他，又看了看鉛板。「這裡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滾回你的崗位去！再讓我看到你靠近這裡，就讓你跟裡面的東西作伴！」守衛的語氣充滿了威脅，眼神掃過鉛板時，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和殘忍。林默不敢再有任何遲疑，立刻低頭哈腰地道歉，拿起刮刀，迅速退回了混亂的人群中。他能感覺到守衛冰冷的目光一直盯在他的背上，直到他重新開始清理污泥。他的心臟仍在狂跳，但腦子卻飛速運轉。守衛的話證實了鉛板下面確實有「東西」，而且是活物！那絕望的低語聲不是幻覺！結合失蹤的工人、沉滓區的傳聞、鏽爪幫的行徑…一個可怕的猜測越來越清晰：這個處理廠，很可能就是人口販賣鏈條中的一個中轉站，甚至…是一個處理「廢棄人口」的終點站！這個發現讓他感到一陣反胃和徹骨的寒意。巨石能源，或者說流金城光鮮外表下的陰影，其黑暗和殘酷遠超他的想像。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觸碰到了極度危險的核心秘密。他必須更加小心，不能再有任何冒失的舉動。但他同時也明白，這就是他要找的線索，是足以點燃復仇火焰的燃料。他需要證據。但如何在這座守備森嚴、危機四伏的工廠裡，獲取鉛板之下的證據？他只有不到兩天的時間了。林默繼續揮動著手中的工具，但他的眼神，已經不再僅僅是觀察，而是開始閃爍著算計的光芒。他需要一個計劃，一個能讓他窺見真相，又能全身而退的計劃。而這一次，他可能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或者…製造一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