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酒喝得太晚,腳步漂浮,身體有些不是自己的。朋友散了,我獨自往家的方向走,腳步歪斜地走在凌晨快爛掉的城市裡,一切都在搖晃,包括我。
那是一條沒有光的通道,像什麼生物張著嘴等你主動跳進去。
我喉嚨乾得發緊,吞了一口酒意與不安。站著、等著、想著是不是該繞遠路。
但我太累了,太醉了。
我選擇走進去。
那種黑,是會把你吞噬進去的黑。
地上有水痕,牆邊有窸窸窣窣的影子,我不確定是不是風,還是貓,還是什麼更沉靜的存在。
就在快到巷尾的時候,我聽見了——
有人在講電話的聲音,語氣很輕鬆,甚至……雀躍。
那聲音在夜裡顯得特別大,彷彿空氣都安靜地聽他說話。
「欸欸欸~你兒子還好嗎?哈──哈哈!」
「等他好一點我們再聚啦~幹~上次那個真的笑死~~」
「欸,阿你兒子還好嗎?」
「……我會帶玩具過去啦,靠北~~」
那聲音聽來像是喝醉的89爸爸,滿嘴問候與髒話,語氣放肆得像是要把整條巷子炸開。
「有人在,比沒人好。」我這麼說著,但加快腳步,心裡鬆了口氣,幸好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巷子裡還有人聲,還有笑聲,還有人醒著。
直到兩天後,我聽鄰居在巷口抽菸時低聲說:「你知道那個89爸爸嗎?小孩上禮拜飆車……沒救回來。他老婆之前也……他已一無所有。」
我怔住了,菸火閃了一下,像是替我腦中某段記憶點火。
鄰居又說:「他那天喝很醉,但根本沒在講電話。他只是在——一遍一遍地,對著空氣、對著記憶、對著早就不存在的人說話。」
我忽然想起那天夜裡,那聲音的節奏與迴響,那種莫名其妙的重複——彷彿是他在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進那個他還沒失去一切的時刻。
那個男人還活在裡面,他不願醒來。
那晚的聲音,深得像淚掉進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