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人皆知,李家大公子李自在,年少成名,天資絕倫,是當代最負盛名,法寶冠絕天下的英雄少年。
也有傳言,他曾在十年前,自斷雙手靈脈,棄絕一身本領,從此不再鑄法器,只潛心畫符為生。
世人不解,有人說他看破紅塵,有人說他走火入魔。
唯有李家最末的那個孩子,李去濁!
至今不知真相,因為那日,他仍在昏迷。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年羅剎鳥妖再現世間,連塢村一夜百人盡沒。
李去濁當時未滿十九,自請前往,李自在沒攔,或說,他沒來得及攔!
那孩子留下只言片語,便馭劍而去,留一地桃花飄落。
李自在本想隨行,卻因宗門祭典臨時召喚,只得先壓下心中不安。
直到三日後,他踏進村中,只見漫天黑羽與焦土,一人橫陳廢墟之中,劍斷於手,血浸衣襟。
那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弟弟。
李去濁身中羅剎妖毒,五臟六腑被噬,丹田靈火受損。
醫者搖頭,言此毒無解,唯有一法,朔雪谷羅剎鳥妖妖長的冰心鳴雪露,千年一滴,可解百毒。
李自在未言一語,立刻轉身離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朔雪谷萬妖叢集,立於天地邊界,長年與人族水火不容。
那日雪夜,他一人踏入妖境,劍未出鞘,卻無妖敢近。
他直入見妖長,語氣平靜如常:「交出解藥,否則我鏟平朔雪谷。」
女妖長媚笑:「若我死了,你摯愛的弟弟也活不成。」
李自在神色無波:「怎樣妳才肯救他?」
妖長嘖了一聲:「鳴雪露不是不給,只是這東西珍貴,你得以等價交換,聽聞李家大公子法寶冠絕天下,那你最珍貴之物,應該就是那雙手了吧?」
李自在沉默了半刻,低聲應諾:「可以。」
妖長挑眉,驚訝地看了他片刻,笑出聲來:「你甘願?」
「我願。」那句話平靜無波,卻如驚雷落地,震得全鳥妖族人一時無聲。
妖長凝視他許久,終於點頭:「好,自廢雙手靈脈,我便給你。」
李自在忍痛咬牙未曾吭聲,舉指為靈刃,直斬入雙掌經脈。
符陣隨之開啟,鳴雪露徐徐浮現瓶中,他接過瓶,轉身離去。
那一刻,他的手,再也無法製出引以為傲的法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李去濁醒來時,是三日後。
他看見床邊兄長閉目靜坐,眉間似雪,神情淡然。
「哥……我沒事了?」
李自在睜眼,點頭:「沒事了。」
李去濁不知他付出的是什麼,只笑著說:「你怎麼一臉倦容?三天沒睡?」
李自在垂眸:「嗯。」
他從未說過自己做了什麼,也不想讓他知道。
那夜李去濁熟睡之際,李自在站在窗前,指尖顫抖著畫下一道符,那是「換命符」的初形。
此符須以自身及對方的一滴靈血為引,耗費百日魂力,方能成型,一旦啟動,可將自己之命,替他人而死。
他只畫了三分之一,便吐了一口血。
窗外雪落無聲,風聲穿林而過,李自在額頭抵著木窗,輕聲道:「你是李家的光,是天下的希望。而我,只想守著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李自在轉修符咒後,有一夜,李母輕步推門入內。
燈火微弱,照見他手上滿是血跡與未成的符紙。
她沉默許久,終究低聲問道:「自在,值得嗎?」
李自在未抬頭,只靜靜收好血符,聲音低沉:「娘,我其實沒那麼偉大。」
他抬眼,看著這位曾為家族操勞一生的女子,聲音平靜得近乎自白:「我是李家的長子,宗責在我身上,這樣去濁才能任性地做他想做的事,走他想走的路。」
「我若不撐著,他就會被困住,他太亮了,我不忍他被天命羈絆。」
「所以,我替他擋路,替他扛責,替他擋一切該死的不公。」
他微微垂眸,語氣幾不可聞。
「為了他,我連命都可以不要。我要護他ㄧ生周全。」
李母站在他面前,淚水終於落下,嗓音顫抖:「你只是他哥哥,你……不需為他付出犧牲這樣深。」
李自在搖頭,苦笑一聲:「可他,就是我的命。」他說這句話時,聲音是輕的,卻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李母再說不出話,只覺心中悲痛莫名,那一夜,她悄然轉身離去,眼角紅透。
而李自在,又提筆畫下符咒的下一道筆劃。
自那日後,李自在再未鑄器,他以廢脈之身,轉修符咒。
夜裡仍以殘血練符,只為完成那一道換命符。
李去濁未察,仍每日練劍驅妖,身影矯健,笑容耀眼,他說:「我總得成為能護天下的人。」
李自在只是淡淡點頭:「好,那你去護。」
你自去守護世界,我護著你就好。
這世上沒有不求回報的情深,除非那份情,早已超越了「回報」。
李自在從不說「愛」,也從未說過「我為你這樣做」這種話。
但他早已用一雙廢手、一身餘命,替那人擋住所有風雪與荊棘。
他說:「你只管走你的路,有我在。」
去濁……你是我此生的執念,不是信仰, 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