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天下群英傳－六月二日】

一批又一批的道士，陸續走進了秦王府。

街頭巷尾都說，秦王妃病重難癒，這些道士都是去祈福來著。當然，也少不了一些無賴傳言，秦王妃恐怕將死，秦王正在張羅後事。

不過，秦王府中，秦王妃長孫夜正活蹦亂跳的指揮著一切。

大舉招募道士，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李世民過去的親信，一個一個穿著道袍，混在道士群中進入。

日暮西山，諸將業已到齊，只等一人。

不多時，尉遲恭便走了進來。

向秦王與王妃行禮後，尉遲恭遂道：「臣已按照指示，告知齊王願意配合交接。齊王的意思是，在兩日後昆明池交管兵權時，會再次動手。」

刺殺李世民失利，對李元吉來說不是多大的事情。一來殺手是跟李建成借來的，二來李世民陣營似乎也有意按下此事。

不過，李元吉沒有對尉遲恭說白的是，昆明池動手，他是要一次過解決秦王跟太子。

這件事，李元吉也未跟封倫討論，完全是他獨斷獨行的想法。

聽到李元吉居然策劃短時間內要再次下手，李世民跟長孫夜都不禁怒從心中起。還未有所表示，杜如晦就站了起來。

「齊王穢亂後宮的證據，我這邊都蒐集妥了。」杜如晦道：「只要我們搶先出手，昆明池事未必能成行。」

張公謹搖了搖頭：「齊王與太子三番兩次欲置秦王死地，皇上豈可能不知？現在還出這種招，實非上策。」

「此一時，彼一時也。」接著說話的是房玄齡：「更換太子，國內必起動盪，是以皇上始終不表意見……不過，日前廢佛道寺觀令，讓大家都浮出檯面，我們便有力可施。」

長孫無忌點點頭：「改秦王為太子一事，已經得到朝中各世族的認可。王君廓只要能升任大督，他願意幫我們說服幽州世族。河東裴師出面之後，目前大概也有五五波的勝算。」

一旁，李淳風道：「影響最大的，始終是山東洛陽的意向。」

長孫無忌一笑：「沒有問題，淳風不在朝廷，所以不知道……太原溫大雅，已經出鎮洛陽十多日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一驚。

尉遲恭最先反應過來：「如此說，皇上其實已經表態了？」

杜如晦接口道：「未必，若要表態，消息就不會扣住不發……某方面來說，皇上應該是希望再次借助太原世族的力量，壓制關隴貴族。」

雖然杜如晦言之成理，但尉遲恭心中的念頭，不得不瘋狂轉動起來。

就在這時，李世民開口了：「太子跟齊王捨棄骨肉之親，屢次設計害孤。但孤以為，他雖不仁，我不能不義。如果是他們有反叛之實，孤以討之，或許是一個比較好的做法。」

戰場上，生死各安天命。說到底，李世民還是難以下定決心。

但尉遲恭的心意已定。

「人都怕死，我們今天聚集在這裡談論，本身就是叛亂的死罪，大王可曾想過？」尉遲恭道：「有這麼多人願意冒著死罪的風險來幫助大王，難道不是天意嗎？大王心存仁愛那是好的，但國家社稷的大事，不應該更加重要嗎？」

邊說，尉遲恭邊望向了長孫夜。

長孫夜視若無睹，淡淡道：「等到他們反叛，引發的動盪就不是我兄長談妥的條件能夠安撫得了。而且你有信心對付他們反叛，那你認為突厥來襲，李元吉擋得住嗎？」

尉遲恭忙續道：「正如王妃所言，若大王將兵權交出，後果恐怕不堪設想……以臣之見，唯有先下手為強，趁昆明池交接之時，反殺太子與齊王！」

如此直接的言論，令李世民不禁眉頭一皺。

但很快的，李世民就發現其他人毫無反應。

是的，就像尉遲恭所說，這些人如果真的怕犯上、怕死，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事實上，尉遲恭只是把大家都想著的事，說了出來。

尉遲恭自然也察覺到，場上氣氛是支持他的，續道：「大王今處事有疑，非智；臨難不決，非勇。昆明池交接要選的八百士兵，皇上已經全權交由末將處理。末將自然會挑選最聽命令，視死如歸的勇士……至於這些人到時候要殺誰，全憑大王一言而決！」

不論是誰，都沒料到尉遲恭會這麼說。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秦瓊第一個拍桌而起：「尉遲敬德，你好大的膽子！」

尉遲恭怒目而視：「沒有膽子的就滾出去，我當今天沒有見過你。」

兩名猛將劍拔弩張之際，只聽得長孫王妃冷冷道：「閉嘴，都坐下。」

看到兩人乖乖坐下，長孫夜方道：「要殺誰的事，早就已經決定了。尉遲敬德安排好了這一部分，其他還有什麼要注意的，你們提出來商量就是。」

突地，李世民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由如晦主持吧……」李世民道：「這裡有沒有我都是一樣的。」

眾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長孫無忌擋住了李世民的去路。

「太子跟突厥有勾結，所以才能連年不敗。」長孫無忌道：「去年，因為內應死了，所以才產生了許多不可掌握的變數。」

李世民連眼皮也不抬：「那就表示已經沒有勾結了，不是很好嗎？」

「不。」長孫無忌續道：「那就表示今年，如果你不在了，就沒有人能擋住突厥。這個國家，將會再一次陷入戰火中。」

李世民突然一把無名火起：「你們憑什麼認為我就一定做得到？」

長孫無忌不以為意，只是指了指身後。

「因為你的背後有這些人。」

眾人皆是靜默。只有李淳風的聲音響了起來。

「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鎮國家，撫百姓，給餽馕，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

「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

「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

張良、蕭何、韓信，為什麼要跟著劉邦？

沒有人知道。

甚至在場眾人也說不出，為什麼要跟著李世民。而不是李建成，也不是李淵。

或許，只有長孫夜知道。

「因為你是大英雄，是大豪傑！」長孫夜大聲道：「因為你總是露出那種失去一切，又想要背負一切的神情！因為你就是你，你就是李世民！」

但，只有李世民知道。

也許他不是李世民。

李世民輕輕撥開了長孫無忌，只留下一句話。

「凡有功於我者，必不能忘，有惡於我者，終亦不記……這條路，就讓我領著你們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