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林溯,曾是一位電信公司的一線工程師。現在嘛,我是Z市第三管理區的"輔導員",協助居民適應新制度、填寫日常紀錄表、參加思政學習小組。這些事情我本來一點也不在行,但誰讓我還活著呢。
故事得從七年前說起,那一年,火山接二連三地爆發,太平洋彼岸的國家整整兩個月沒見過陽光。航線中斷、通訊混亂,整個世界像是被拔了插頭的電器,發出嗡嗡雜音又無能為力地冒煙。鄰國的新聞播報從氣候災情漸漸轉為經濟預警,然後是食品搶購、人道危機、政黨分裂、街頭暴動。海嘯一波波往東岸拍去,也把我們這座島的命運捲了進來。
我記得第一艘艦船出現在港口那天,幾乎沒人真正感到驚訝。它打著援助的名義,送來水、糧、電力、藥品,還有一套完整的通訊中繼系統,幾乎是換骨重生的等級。老百姓感激涕零,不少人直接用自己的語言寫下歡迎橫幅:“你們終於來了”。
第二週,進港的補給船變成了巡邏艇。第三週,沿岸各縣市開始撤換交通標誌,字體變了,方向也變了。我們公司接到通知,要配合升級系統,接入「統一識別平台」,一個我從沒聽過的東西。
第四週,舊政府宣布將進入協調期,交由臨時執政委員會代管。市長在電視上發表聲明,強調「我們仍保有高度自治」,但表情像是背了十年房貸剛剛知道利率要調整一樣僵硬。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是我生日。公司樓下的早餐店掛起了新的標語,印著三個字:「共益社」。
那天之後,網路改道、廣播靜音、社群平台停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名叫「境聲」的App,每天早上七點準時播報全境資訊統整。你可以關掉它,但它不會忘記你有沒有聽。
舊的朋友群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有些人從此失聯,有些人選擇轉向。我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叛徒,或許是我。
我照做,我學習,我沉默。我甚至升了職,從工程師成為輔導員,拿著比以前多兩倍的薪水,發言更小心,睡眠更短暫。
直到那一天,一個十二歲的小孩來找我,他是我已故同事的兒子。他偷偷遞給我一個USB隨身碟,裡面裝著當年港口第一次出現的畫面、舊政府會議紀錄、還有我們自己電信公司記錄的網路切換證據。
「叔叔,我爸說,你是好人。」
那一刻,我想起自己工程師的身分,也想起當年我用網線把這座島串連起來的日子。
我打開"境聲"App,打算報備這起事件,手指卻在螢幕前停了三秒。然後我關掉手機,把USB藏進抽屜最深處。
如果你現在看到這篇文章,說明抽屜已經被打開了。
我不確定你是來自未來,還是來自更黑的地方。但請記得,我們曾經不是這樣的。
林溯 Z市管理區,2032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