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小光就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膝併攏,手中捧著那顆透明的錄音泡泡。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對著自己說,又像是對著遠方某個看不見的人傾訴。
「……大概就是這樣……希望各位村長能原諒我……這次是我的疏忽……對不起……」她輕聲說完後,就將泡泡輕輕推回茶几。那泡泡便如水面漣漪般飄浮著,映著清晨斜灑進來的金色陽光,閃著柔柔的光,靜靜地等待被聆聽。
「小光……早安喔~」一道輕柔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李雪芽正探出半個身子,頭髮有點亂,還穿著寬大的睡衣,卻因笑容而顯得特別明亮。她的手悄悄扶著門框,好像在試圖把自己的存在藏起來,又忍不住走近。
小光抬起頭,看見是雪芽,微微一笑:「早安,小芽~」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但語尾有些虛弱,像是昨夜壓抑太久,眼角還殘留著未乾的紅痕。
兩人都沒立刻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彼此。
「那個……」她們幾乎同時開口,又趕緊停住。
「你先說吧,小芽。」小光輕聲讓步,語氣中多了一份熟悉的溫柔。
雪芽眨了眨眼,像是在確認小光的眼神裡沒有拒絕。
然後,她忽然輕輕張開雙手,語氣小心卻真摯:「……先抱抱,好嗎?」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
小光先是怔住,然後她慢慢地站起來,腳步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走進了雪芽的懷裡,像一片終於找回落腳處的葉子,安靜卻用力地抱緊對方。
李雪芽也回抱得很緊,像是想把對方破碎的情緒揉進自己懷裡:「我在喔,一直都在。」
她什麼都沒問,只用擁抱代替言語。
過了好一會兒,小光才輕聲在她耳邊說:「我們去外面講好不好……?」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似乎努力壓住情緒,但仍帶著輕微的哭腔。
「好啊,妳說了算~」雪芽笑著鬆開手,指尖偷偷拭去小光眼角的淚痕,「走吧~」
她快步走到門邊,做了個誇張的鞠躬動作,笑嘻嘻地說:「來~女士優先!」
小光噗嗤一笑,像是久違地輕鬆了一點,「那我就不客氣囉~」說完輕快地邁步走出門外。
李雪芽在她之後慢慢關上門,還不忘調皮地回頭看一眼屋內。
「這下……就剩我們兩位了~」她對著安靜的客廳低聲說著,語氣裡帶著點俏皮,也帶著點安慰自己似的輕鬆。
「這次……妳先說囉~」李雪芽一邊笑,一邊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小光的手臂,語氣帶著輕快的俏皮。
小光吸了口氣,眼神閃爍著不安,聲音卻越來越低:「那……那我先說囉……我……我……對不起!」
她猛地低下頭,深深鞠著躬,語氣裡滿是懊悔:「是我……是我沒做好職責,沒保護好妳,如果……如果我有做好的話,就不會害大家那麼擔心,一直去懷疑妳,也就……也就不會讓水哥那麼難做……」
話音未落,晶瑩的淚珠已經沿著她的臉頰滑落,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板上,像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墜落。
李雪芽沒有馬上說話,只是慢慢走近,輕輕地將她抱住。
她抱得很緊,像是在努力把小光從自責與難過中拉回來。那個擁抱,讓小光忽然想起——哥哥小暗離別前也是這樣,用力地將她緊緊抱住,不讓她掉進黑暗裡。
「別擔心~我一直都在~」李雪芽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像陽光落在水面一樣溫柔,將小光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伸出手,小心地替小光拭去臉上的淚痕,像是想一併擦掉她心裡的所有傷痕。然後,又重新擁抱了她一次。
「其實啊,本來我是想出來安慰妳的~昨晚妳的哭聲可是從房間那頭傳過來的呢,小愛哭鬼~」她眨了眨眼,笑得調皮又淘氣。
小光臉頰立刻漲紅,像熟透的蘋果一樣。她輕輕掙了一下,想逃出懷抱,卻又像捨不得那份溫暖似的,動作慢吞吞的,最後還是乖乖待著。
「好啦好啦~不鬧妳了啦。」李雪芽笑著拍拍她的背,語氣一轉變得認真溫柔,「我當然不只想說這些,但還是先讓我們可愛的光文雅小姐,先把眼淚擦乾、整理好心情再說吧~」
小光一怔,然後抿唇一笑,眼神裡亮起微微的光芒:「好~只是沒想到……妳還記得我全名,謝謝妳,小芽~」
她再次落淚——但這一次,淚水裡沒有自責,也沒有悲傷,而是滿滿的感激與喜悅。
或許,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一份被理解的溫暖。
又或許,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真的成長了一點點。
而這成長的見證者,是她的新朋友——李雪芽。
等到小光都整理好情緒後,李雪芽才準備開始講她要表達的事。
「我打算離開這裡,去下一個村莊……可以嗎?」
李雪芽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動了什麼。她站在草地邊緣,眼神望著遠方的林道,清晨的陽光灑落在她的側臉上,映出一抹掙扎的溫柔。那眼神中帶著一絲愧疚,又夾雜著堅定與期望,如同初次振翅的鳥兒,終於鼓起勇氣對天空說出了自己的渴望。
小光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李雪芽會這麼突然地提出這個決定。
她垂下眼,沉默了幾秒,才慢慢開口:「當然可以啊……只是,能不能跟我說說為什麼?是因為……覺得這裡不適合妳嗎?」
李雪芽搖了搖頭,語氣溫和卻不遲疑:「不是的。我覺得這裡很好,真的很好。這裡的人都很溫柔,接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沒有質問,也沒有排斥,甚至在我受傷時也一樣擔心我、照顧我、陪伴我。我非常喜歡這裡,也很感謝這段時間的相遇與陪伴。」
她頓了頓,抬起頭看向小光,眼中泛起一圈不易察覺的波光。
「妳之前在去夢城堡的路上告訴我,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村莊居住就好。那時候的我,只希望被接納,只希望可以安穩,但現在的我……不想只甘於此。我不想再只被溫柔對待就停留。我想知道,我為什麼和別人不同。我想找出那個真相。不是為了否定過去,而是……我想為自己找一個真正的答案。」
這番話讓小光沉默了下來。她看著李雪芽,那個曾經在開始處邊緣瑟縮、害怕也不敢大聲說話的女孩,如今竟能這樣清楚而堅定地說出自己的選擇。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卻又輕輕一笑,露出了那熟悉的溫暖神情。
「……那我陪妳一起去吧!」小光忽然說道,語氣堅定得就像是做出了什麼了不起的決定。
李雪芽怔住,微微睜大了眼,似乎沒預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回答。
小光走近一步,笑著繼續說:「不管是妳想找尋真相,還是想尋找更適合妳的地方,甚至——哪怕妳想去黑暗島探索,我都願意陪妳去。因為,這一路上……我真的很感謝妳。謝謝妳的陪伴,謝謝妳讓我知道什麼叫溫柔,謝謝妳在我也迷惘的時候牽住了我的手。」
她停了一下,眨了眨眼,像是怕自己的眼淚被察覺。「未來的路也許會很難,也許我們會分開,甚至……妳會回到妳原來的世界。但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我也會一直記得妳,也會一直想辦法去找妳。」
小光伸出手,輕輕舉到李雪芽面前:「所以,不管妳想去哪裡,只要妳願意讓我陪,妳就牽著我,我們就一起走下去,好不好?」
太陽緩緩升出地平線,溫柔的光映照著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未跨出的那一步,似乎只要彼此伸出手,就能走向未知的明天。
「看來,你們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了啊。」
水哥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淡然。李雪芽和小光同時一驚,猛地回頭,只見他倚在門邊,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像是早就猜到這一刻會到來。
「被我猜中了呢,真讓人開心啊!」水哥一邊說,一邊笑盈盈地朝她們走來。「我真的很佩服你們有這樣的勇氣,也當然支持你們的決定。其他村長也都想見見這位特別的迷路者,還有那位許久不見的小光。不過——在那之前,我有幾件事得先和你們談談。來吧,先進屋裡,小心別著涼囉~」
李雪芽和小光對視了一眼,點點頭,便跟著水哥踏進了溫暖的屋內。
屋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氣。李雪芽和小光在柔軟的沙發上坐下,水哥則熟練地去泡茶。不一會兒,他端著熱氣騰騰的茶放在茶几上,轉身又走向書架,取下一本厚重的書。
就在這時,李雪芽忽然抬起頭問:「欸!淼淼呢?」
「淼淼啊,他先回家了~」水哥語氣懶洋洋的,還邊說邊打了個呵欠。「昨晚我交代他一些事情後,他就先行離開了。」說著,他將書翻到特定的一頁,小心翼翼地擺在桌上。
「啊……真可惜……」李雪芽微微垂下眼眸,語氣透著一絲落寞。
「等咱們把事情談完,再去找他也不遲啊~」水哥語氣輕鬆,像風一樣悠悠的,帶著他一貫的溫柔。
「好吧!小光,可以嗎?」李雪芽回頭看向小光,眼中閃著期待的光芒。
「當然可以!」小光點頭回應,眼神也充滿了興趣。
「太好了~那我開始囉!」水哥微笑著,把手輕輕按在書頁上。下一秒,書面竟浮現出一個如夢似幻的畫面——一顆閃耀著彩光的大寶石,靜靜懸浮在兩塊陸地之間。
「這就是夢之島與黑暗島的最初形態,而中間這顆寶石,就是夢晶的原型——還未分裂前的模樣。」
「還沒分裂前……是什麼意思?」李雪芽疑惑地皺起眉。
「我記得……小時候哥哥好像跟我提過……」小光努力回想著那段模糊的記憶。
「哈哈~讓我來說比較快吧~」水哥笑著做出翻頁的動作,書頁自動翻轉,彷彿被海浪輕柔地捲起又拍下,畫面隨之一變。
新的畫面中,夢晶被分裂成八顆,分別閃爍著粉、黑、紅、藍、綠、黃、紫與白的光芒。隨後,黑夢晶飛向黑暗島,而其餘的夢晶則分別飛往夢之島的各個角落,落地後化作能量源,滋養著各地村莊,使其得以繁榮發展。
最終的畫面,是八個村莊彼此平衡、各擁所長的景象。至此,書頁停止了變化,像是在告訴他們這段歷史的敘述已經結束。
「這,就是夢之國的歷史。」水哥輕聲說著,語氣中依舊溫暖如春風,「有什麼想問的嗎?」
李雪芽迫不及待地舉起手:「我有問題!」
「當然可以問囉~只要和這有關,問什麼都沒關係。」水哥笑著點頭。
「為什麼夢晶會分裂呢?」
水哥頓了頓,眼神望向遠方,像是看進了什麼遙遠的記憶。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也還在找呢。雖然也許不是什麼關鍵的秘密,但我們都有好奇心嘛~所以我一直和其他村長在努力追尋這個答案。」
李雪芽垂下眼眸,聲音裡帶著一絲失落:「嗯……好可惜喔……」
水哥輕拍她的肩膀,溫柔一笑:「別擔心嘛~等我們查出真正的原因,有機會一定會再告訴妳的。所以現在,就先好好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吧!」
他語畢,轉頭看向小光,語氣一轉,顯得更加認真了些:「小光啊~剛才的錄音我已經聽過了,也從中了解了一些事情。所以……我還有一個故事,想再說給妳們聽。可以嗎?兩位公主殿下?」
李雪芽和小光眼睛同時一亮,異口同聲道:「好啊!」
確認了她們的意願後,水哥深吸一口氣,神情忽然變得沉靜,彷彿正要開啟一段塵封的記憶。他語調低緩,像在講述一則古老的預言:
「我曾聽上一任的水村長說過……那是他從更早一任村長那裡聽來的。據說,在某個年代,有一任水村長曾經受到粉夢晶的傳達——」
他頓了一下,眼神緩緩地掃過李雪芽與小光,像是在確認她們是否準備好聆聽這份秘密。
「那訊息是這樣的: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位散發粉色光芒的女孩,以及一位擁有黑色光芒的男孩——那麼,他們將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公主與王子。」
他語氣愈發神秘,也愈發柔和。
「而且不只是我們水村長收到這樣的傳達,所有村莊的村長——火村、風村、光村、暗村……每一位,都在某個時間點,夢到了同樣的畫面。就好像整個夢之國,在等待著這兩個孩子的出現。」
水哥頓了一下,眼中泛起一點點複雜的情緒:「只是啊……幾任村長輪替過去,歲月一代又一代,大家等了又等,那樣的男孩和女孩始終沒有出現……直到現在……」
他輕聲停下,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卻像一顆種子,悄悄地在李雪芽與小光的心中埋下了微微震動的餘音。
停頓了片刻,他抬起頭,眼神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直到我看到妳——那一刻,我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那些年的等待,終於有了回音。」
李雪芽睜大了眼睛,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你是說……我……可能就是那個預言中的……?」
水哥點點頭,眉頭卻緊緊皺著,語氣中帶著一絲迷惘:「是的……非常有可能。但有一件事,我始終想不通……」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在李雪芽身上停留良久,然後緩緩開口:「直到我聽了那段錄音……我才發現,妳身上散發的,並不是粉色的光芒,而是……彩色的。」
「彩色怎麼了嗎!?」李雪芽睜大眼,十分緊張與慌亂。
水哥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了下來:「對,而且完全沒有一絲黑色。這讓我非常疑惑……如果妳不是粉色,那妳究竟是什麼?我們的歷史中,從來沒出現過像妳這樣的迷路者。」
三人靜靜地站在原地,空氣彷彿都凝結了一瞬,思緒像漩渦般打轉。
李雪芽咬著唇,忍不住問道:「那……黑色呢?也有這樣的迷路者嗎?」
水哥看向她,搖了搖頭:「黑色……基本上每個人身上都會帶一點,畢竟情緒本就複雜。但真正會被夢晶認可、選擇為黑色代表的迷路者,至今……沒有一個。」
「黑色代表村莊?是……黑暗島的意思嗎?」李雪芽小聲補了一句。
「差不多啦~」水哥語氣稍微輕鬆了些,「其實更正式的名稱應該叫『黑暗村』,但大家還是習慣稱那座地方為『黑暗島』。」
正當氣氛再次沉靜下來時,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叫打破了寧靜——
「水哥!」
那聲音急切而慌亂,從屋外傳來。
水哥瞬間轉身,快步走到門口打開門:「怎麼了?」
來人是個神色慌張的村民,氣喘吁吁地喊道:「有人……被污染了!」
「什麼?!」水哥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臉色也沉了下來,「立刻帶我去!」
話音未落,他已飛奔而出,身影在村道間迅速消失。
「我們也去看看!」李雪芽與小光幾乎同時喊出,緊追著水哥的腳步,一路朝村子深處奔去。
當他們趕到現場時,一股異樣的氣息撲面而來。
地上倒著一名青年,身體蜷縮扭曲,皮膚某些部位已染上不尋常的暗藍色,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四周圍了不少人,神色驚恐、面面相覷。
其中兩個人影格外熟悉,一人是正蹲在地上檢查狀況的水哥,另一人——是他們才剛在昨日相識的好友,淼淼。
李雪芽屏住呼吸,直覺這場災難背後,藏著某種更深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