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心》選擇即是時間
第一章:夢中的時光碎片
清晨,晨光村總是靜謐得像一張剛鋪好的白紙,空氣中還浮著昨夜雨後的青草香。陽光從薄霧後輕柔灑下,灑在村外的小徑上,也灑在那棟屋頂斜斜的老藥草屋裡。
艾嵐睜開眼時,窗邊的風鈴正在低語。他緩緩坐起,額頭仍有微微的冷汗——又是那個夢。
他夢見時間倒流。夢裡,天空裂開,無數閃著光的時鐘碎片在空中飛舞,每一塊都映出一段記憶,有的屬於他,有的似乎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從小就常作這種夢。有時他能感受到夢中景象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有時卻分不清那些記憶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艾嵐低頭看著掌心,那裡什麼也沒有。他曾夢見這裡握著一塊發光的鐘芯,像心臟般跳動,像世界的節拍器。
「又做夢了?」熟悉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是克蕾雅婆婆,養育他長大的藥師老人。她端著熱湯站在門口,臉上總是那副溫柔的皺紋。「你的臉色很不好,昨晚又睡不好?」
艾嵐點點頭,接過湯。「還是那個夢,時鐘裂了,光在漏出來。」
克蕾雅沒有多問,只坐到他身旁,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夢,是時間給你講的故事。也許哪天,你會懂它在說什麼。」
艾嵐沒有回話,只是抿著湯。他不想說出那份莫名的不安——每次夢醒後,他都覺得時間像是被扯開了一角,世界在悄悄變得不一樣,而只有他察覺得到。
吃完早餐後,他像往常一樣背起草藥籃,走向森林的另一頭。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青苔鋪著石板路,兩側是高高的木槿與栗樹。風穿過樹葉時發出沙沙聲,像在對他說話。
村子裡沒有人像艾嵐一樣喜歡獨處。他總是默默地觀察一切,聽風說話、和溪水打招呼。這樣的生活,他習慣了,也幾乎開始以為,這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直到那天。
他走進森林深處,準備採集罕見的銀露草。那是一種只在清晨光照斜射時會現身的草藥,銀色葉面會映出光的折射軌跡,像是一段段不完整的時光。
他蹲下採集時,忽然感覺腳邊有什麼閃了一下。他低頭看去——一塊宛如水晶碎片的東西躺在枯葉中,閃著微光。
艾嵐小心撿起它。那不是石頭,也不是植物的結晶,而是某種金屬與光融合而成的片狀物。當他指尖碰到它時,一股奇異的感覺衝入腦海——像是無數人聲重疊著說話,低語、哭泣、歌唱、甚至喊叫。
「時間是…破碎的…找回它……」
「心之所向……」 「過去…未來…重疊…」
他猛地鬆手,那片碎片落地,卻沒有聲音。彷彿它從未屬於這個現實。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不是夢。這是真實發生的。
「你終於開始聽見了。」一個男聲從他背後傳來,低沉而陌生。
艾嵐猛然轉身,看到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的男子站在不遠處,身形纖瘦,五官卻深刻得像是從石雕中走出來。他的眼睛異常明亮,如同黑夜裡燃燒的星辰。
「你是誰?」艾嵐問,聲音有些顫抖。
那人微微一笑,彷彿早就知道他會問這句話。
「我是時間留下來的回聲。或者,你也可以叫我『語鐘人』。」
艾嵐皺眉。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你以為夢是巧合?艾嵐,你身上流著古代時間使者的血,那些夢,是你與時間之心的共鳴。你是唯一能修補這個世界裂痕的人。」
語鐘人走近一步,將目光落在那片碎片上。
「這,是第一塊『時碎』。也是你旅程的開始。」
艾嵐的手微微發抖。他不確定這一切是否該相信。但他知道,心裡有個聲音正低語:終於到了。
終於,他不再只是被時間拖著走的少年,而是開始選擇自己腳步的行者。
他抬起頭,霧氣散去的林間,一道微光正照在前方的山徑上。
那是時間,在為他照路。
第二章:語鐘人與無聲之書
陽光斜灑,銀露草閃著晨霧的光,艾嵐卻感覺整個森林都靜止了。那片碎片仍躺在地上,閃爍微光,如同剛從夢中掉落的記憶。
語鐘人的出現,像一顆石子拋進他平靜的日常。
「你說我能修補時間的裂痕?」艾嵐強迫自己冷靜,眼神卻不自覺飄向地上的「時碎」。
語鐘人點頭,那雙眼睛深不見底。「這世界的時間,早已開始崩塌。你是繼承者之一,而這片森林,只是破碎開始的第一道裂縫。」
艾嵐皺起眉頭。他從來都只是個普通的少年,住在偏遠的小村,採草藥、做夢、偶爾思念母親留下的日記。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一切會和他扯上關係。
「我什麼也不會。我甚至不知道時間魔法到底是什麼。」
語鐘人微微一笑,像是早就料到他的疑問。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記得』。」
他從灰袍中取出一本舊書,封面沒有字,像是用某種歲月打磨過的木頭製成,書脊上鑲著細小的齒輪,正緩緩轉動。
「這是《無聲之書》,記錄著失落時間的回音。當你真正聽見書中之聲,它會引導你找回那些遺失的時間碎片。」
語鐘人將書遞給他。書一入手,艾嵐的指尖立刻被冰涼的質感包圍,然後像觸電般,一股異樣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他似乎曾經翻閱過這本書,在夢中、在某個遺忘的午後。
「這些夢……全都是真的?」他低語。
「夢,是時間留下來的手札。」語鐘人的聲音輕得像林中風。「你感受到的,不是幻想,而是真實的殘響。」
那天回到藥草屋時,艾嵐什麼話也沒說,只將《無聲之書》藏進自己房間的木櫃深處。他一邊發抖,一邊告訴自己這一切只是巧合、幻覺,是森林裡光影與疲憊造成的錯覺。
但他知道不是。
當夜深人靜,他點起蠟燭,重新翻開那本書——書頁上沒有一個字,卻仿佛正靜靜講述著什麼。他盯著那些空白的頁面,耳邊響起低語。
那聲音像母親的呢喃,像童年玩伴的笑語,又像那從未謀面的未來在向他招手。
他開始做筆記,把書帶給他的感覺、畫面、片語,一一寫下。有些他看不懂,有些語言他甚至無法辨認。那些筆劃像時間的痕跡,刻在紙上,也刻在他心裡。
幾天過去,語鐘人再沒出現。但森林裡的異常卻越來越明顯——樹葉開始在早春枯黃,小溪忽然倒流,晨鳥在半夜歌唱。整個村子像被誰偷偷地,按下了「快轉」與「倒帶」的按鈕。
有一次,艾嵐在集市遇見了村裡的老匠人,對方明明已經去世兩年,卻正擦著手,笑著說:「今天陽光不錯啊,小艾嵐。」
艾嵐站在原地,背脊冒冷汗。他沒回答,只點了點頭,然後快速離開。
「這個世界正在錯位。」他低聲對自己說,想起語鐘人留下的話。
他開始觀察,開始記錄。他將每一個不正常的現象寫進筆記本,像是數學習題那樣分類、對比、嘗試推理。他不再害怕那些夢,也不再逃避書中的低語。
而在那些筆記間,他慢慢發現了一個規律:
所有的異常,都圍繞一個時間點——十二年前。
那是他母親離世的年份。那年之後,他開始夢見時間碎片,也在那年,克蕾雅將他從火場中救起。
那場火,是村裡記憶中「無法解釋的災難」,但他卻隱約記得,那天夜裡,有一塊燃燒的東西從天而降——像是鐘表的心臟裂開,從天上墜落。
他開始懷疑,那不是意外,而是……時間的某段劇烈崩解。
某天傍晚,克蕾雅坐在壁爐邊,正細心編織一條草藥繩。艾嵐猶豫再三,終於開口:「婆婆,你還記得十二年前的事嗎?那場火……」
克蕾雅手指頓了一下,針線差點滑落。
「那場火……妳救了我,對嗎?」
她放下草繩,目光轉向他,眼裡浮現一絲他從未見過的神情——痛苦與掙扎交錯,還有一絲,難以啟齒的哀傷。
「艾嵐,你開始記得了啊……」她低聲說。
「我是不是……不只是個普通人?」
克蕾雅沉默半晌,終於點頭。
「你體內有一顆『時間之心』,是你母親留給你的。」
「我媽媽……她到底是誰?」
克蕾雅的目光落在他胸口,彷彿穿透了衣物,看見那顆仍未覺醒的核心。
「她是最後一位時間守護者,而你,艾嵐,是唯一能喚醒這個世界正常流動的人。」
那一夜,艾嵐無法入眠。他坐在屋頂,看著星辰在夜空中緩緩移動,時間靜靜流轉。
他想起語鐘人的話,想起無聲之書的低語,也想起母親曾經寫下的一句話——
「時間不會忘記你,它只是在等你記得自己是誰。」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將改變一切。
而他的旅程,才正要開始。
第三章:第一塊時碎
天還未亮,整個村莊陷入濃霧。露水掛在草葉上,凝成微光。艾嵐背著母親留下的草織包,裡頭放著《無聲之書》、草藥小包、乾糧,還有克蕾雅親手編織的護符。
他站在村口,看著那條蜿蜒通往外界的森林小徑,心跳得有點快。他從未真正離開過這片土地。這裡的每棵樹、每條小路,都有母親的氣息。他甚至能想像她會從霧裡走出來,像往常那樣拉住他的手說:「別跑太遠,艾嵐,時間不會等人。」
但她早已不在。只剩他一人,帶著她的謎題,還有那顆在胸口悄悄跳動的時間之心。
「我不再只是個藥草少年了。」他低語,像是在提醒自己。
森林在清晨顯得陌生又寧靜。鳥鳴斷斷續續,枝葉間透著微弱日光。艾嵐根據書中微弱的提示前進——書頁還是空白的,但當他閉上眼,手掌覆上書面時,腦中會浮現片段影像:一道裂縫、一條河流、一座斷橋。
他不知道那是未來還是過去,但他相信那是指引。
走了約莫半日,他來到一處峽谷。風從斷崖吹上來,帶著青草與鐵鏽的味道。前方,一座半塌的石橋橫跨河谷。橋面佈滿青苔與裂痕,仿佛隨時會崩落。
他認出這正是書中影像的一部分。
「這裡……會有時碎?」
他緩步踏上橋,腳下石板吱呀作響,聲音在峽谷中回盪。他的心跳也跟著加快,每一步都像在踏進未知的時間漩渦。當他走到橋中央,忽然,一陣異樣的波動從腳下傳來。
是那種熟悉的震動——就像第一次在森林遇見語鐘人時一樣。
他蹲下,手輕觸橋面。就在指尖貼上石縫的瞬間,一道金色裂縫閃過眼前,一塊宛如水晶的時碎緩緩浮現。它懸浮在空氣中,發出低鳴,像是某種節奏緩慢的心跳。
艾嵐愣住了。他知道這不是幻覺。這就是他要找的——第一塊「時碎」。
可當他伸手觸碰時,異變突起——
橋面忽然崩裂,一陣巨響將他從時碎旁驟然拋離。他踉蹌退後,一邊試圖穩住腳步,一邊望向聲音來源。峽谷對岸,一道模糊的黑影凝聚,那身影像是煙霧與回憶的混合,扭曲而冰冷。
「時間不該逆行……」低沉的聲音,彷彿直接進入艾嵐腦中。
那不是人類的語言,卻又讓他聽得懂。彷彿是某種來自時間深處的本能共鳴。
艾嵐雙眼瞪大:「你是誰?」
黑影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向前,腳步沒有聲音。每靠近一步,空氣中的溫度便下降幾分,連時間都彷彿被凍結。
《無聲之書》忽然自行翻頁,書中發出急促嗡鳴,像是在示警。艾嵐直覺反應,將手按上書頁——瞬間,一股力量從書中釋放,化作一道銀色光波朝黑影衝去。
那力量並非攻擊,而像是將兩者的距離「暫時隔離」,黑影頓時停住步伐,似乎無法再前進。
「書……它保護我?」
艾嵐喘著氣,心臟跳得飛快。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做到的,只是跟著直覺行動。那一刻,他感受到一股來自體內的古老力量在甦醒。
就在那道銀光撐起的間隙,他飛身撿起時碎。碎片一入手,便與他的掌心融合,像是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彷彿某個缺失的齒輪,重新接上了時間之心。
世界猛然一震,他腦中閃過一幕景象:
母親站在風中,對著他微笑,身後是一道開啟的時門。
「尋回它們……」母親的聲音模糊又溫柔。「只有你能修補時間的傷。」
畫面一閃而逝,他已回到橋上。
黑影退去,隱沒在風中。只有橋面裂痕還殘留著震動的痕跡。
那天夜裡,艾嵐在森林邊緣搭起小營火。時碎被他放在胸口貼身的布包裡,仍在微微發光。
他望著夜空,星辰緩緩移動,像是為他開路。
「我真的能做到嗎?」他低聲問,聲音被風輕輕帶走。
但心中某個聲音回答他:「你已經開始了。」
他想起語鐘人說過的話——每一塊時碎,都是一段失落的記憶;每修復一片,就能讓世界更接近完整。
這只是第一步。
他的腳步還很輕,心還在顫,但他的決心,已經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定。
明天,他會繼續走下去。
他不再只是艾嵐——他是時間的繼承者。
第四章:森林中的弓影
森林的氣味在午後轉為濕重,空氣中飄著松脂與霉苔的味道。艾嵐走在潮濕的落葉上,心中仍回蕩著昨日的驚異——時碎、銀光、《無聲之書》、那道黑影。
一切都像夢,又真實得讓他無法逃避。他的腳步小心又堅定,一邊低頭觀察地圖殘頁,一邊張望四周的動靜。
忽然,「嗖!」一支箭擦過他耳邊,筆直射入他前方的樹幹,箭羽仍輕顫著。
艾嵐猛然停住,額頭冒汗。他緩緩舉起雙手,語氣鎮定卻不掩驚訝:「我沒有惡意。」
樹影中,一個輕巧的身影從高處跳下,落地聲幾不可聞。那是個年約十五、十六歲的少女,褐紅色短髮略顯凌亂,琥珀色雙眼警覺地盯著他,右手搭著肩上的木弓,箭袋微斜。
「你踏進了我的地界。」她語氣冷硬,手指仍未離弓弦。
「我不知道這裡有人。」艾嵐努力不讓聲音顫抖,「我只是在找一條通往雪翼山的路。」
她眼神一震。「雪翼山?你找死嗎?那裡最近出現了時間崩壞的裂口,連老獵人都不敢靠近。」
艾嵐點頭,誠實地說:「我知道。我正在找一些……散落的東西。它們跟時間有關。」
少女皺眉,目光落在他胸口微微發光的布包上。「你是……時間行者?」
艾嵐愣住,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他。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但我拿到了一塊時碎。」
沉默在兩人之間拉長。風拂過樹梢,帶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氣息。少女終於收起弓,轉過身:「跟我來。」
她帶他穿過小徑,經過一處隱蔽的岩洞。裡頭佈滿乾草與簡單工具,一隻受傷的白狐蜷縮在角落,看到艾嵐時嗚咽一聲。
「牠叫空空,被時間裂縫困住,右腿折了。我救了牠。」少女邊說邊俐落地換藥,「我是璃雅,孤月部族的弓手學徒。現在,是個沒部族的人。」
「發生什麼事了?」艾嵐坐在角落,小聲問。
璃雅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一年前,我們村莊的時間被偷走了。不是誇張的說法,是真正的——所有人開始忘記彼此,季節混亂,祖靈的語言也失去了意義。最後,整個部族消失在時空的縫隙裡,只剩我……還記得。」
她語氣淡然,但眼底的傷仍然清晰。
艾嵐沉默。他彷彿看見另一個自己,站在村口,望著時間崩塌。
「我母親也被時間帶走了……」他低語,「她留下我和這本書,還有一顆心臟……時間的心臟。」
璃雅抬頭看著他,眼神不再防備,轉為一絲理解。
「我們……都失去過。」她說。
入夜時,兩人坐在火堆邊,白狐窩在艾嵐膝上睡著了。璃雅從包裡拿出一塊地圖,手指在一處標記輕敲。
「這裡,古時之森。傳說中,曾有一塊巨大的時碎墜入地底,造成整片森林停止生長。也許那是你下一個要找的地方。」
艾嵐點頭。「但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璃雅聳肩,嘴角浮現一抹微笑。「我不喜歡空手等死。這些年我一直在收集線索,試圖找出時間異變的原因。只是沒想到……會遇見你,一個帶著時碎的藥草少年。」
艾嵐紅了臉,轉移話題:「那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璃雅看著跳動的火光,像是在考慮,也像是在回憶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命定的時間行者。」她說,「但我知道——我已經無處可歸。如果你走的路能帶我找到答案,我就和你走。」
艾嵐點頭,忽然覺得胸口那塊時碎跳得更穩了。
也許,他並不孤單。
夜深,星辰高懸,森林寂靜。璃雅悄聲說:「你不怕嗎?去對抗那樣的東西?」
「怕啊。」艾嵐坦白,「但我更怕,就這樣讓時間奪走我僅剩的東西。」
璃雅靜了很久,然後輕輕說了一句:「那我們一起怕,一起走吧。」
火光搖曳,照亮兩個年少的身影,也照亮一條還未開展的旅途。
第五章:靜止之森
黎明的光透過樹冠,為森林灑下一道道金紗。艾嵐和璃雅並肩走在潮濕的林間小徑,白狐空空靜靜地趴在璃雅肩頭。儘管四周是熟悉的綠意,空氣中卻瀰漫著某種不對勁的寧靜。
「這裡太安靜了……」璃雅握緊弓,低聲說。
艾嵐點頭,內心有種莫名的不安。他從小生活在山邊,知道森林裡該有鳥鳴、風聲、甚至昆蟲的呢喃。但這裡——寂靜如墓地。
走了半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一片空地,眼前的景象令艾嵐倒抽一口氣。
整片森林,就像被某個神祕的力量按下了暫停鍵。
藤蔓在空中定格,水珠懸浮在半空,葉子停留在飄落的一瞬,甚至一隻松鼠就這麼懸在半跳的姿態中,眼神驚恐卻動也不動。
「這……是怎麼回事?」艾嵐喃喃。
璃雅走近一株懸停中的花朵,伸手觸碰,指尖剛一碰到花瓣,一道微光便閃過,空氣中傳來輕微的顫動,像是某種古老機制被驚動。
「這是時間斷層。」她語氣沉穩卻帶著敬畏,「整個區域的時間被鎖定了……只有持有時碎的人才能進一步觸發它的變化。」
艾嵐看向胸前的布包,將那塊散發微光的時碎拿出。它在這片靜止空間中閃耀得更為明亮,像是被召喚了一般。
他走近空地中心,一座被藤蔓包覆的石碑映入眼簾。石碑上刻著古文字,璃雅湊上前讀道:
「時間之心破碎之地,願遺忘者得重生。」
艾嵐將時碎靠近石碑,霎那間,一道銀白色光柱沖天而起。時間斷層震動、崩裂,空氣開始流動,靜止的水滴「啪」地落地,松鼠驚叫一聲跳走,萬物瞬間回到流動之中。
但在他們鬆口氣的同時,大地開始震動。
森林深處傳來一陣詭異的低鳴,像是某種古老生物甦醒。從樹林後竄出一團黑霧,幻化為一頭半透明的野獸,像狼又像豹,眼中閃爍著藍白色的火焰——那不是普通的魔獸,是被時間扭曲後的殘影。
「後退!」璃雅一箭射出,卻如穿透空氣般失效。
艾嵐本能地擋在她前面,腦中閃過母親曾說過的話——「時間不是用來控制的,是用來理解的。」
他將時碎舉起,心中默念:「我不是要與你對抗,我只是想讓時間恢復平衡。」
時碎的光芒包圍他與璃雅,形成一道透明的護盾。那野獸殘影撲來,卻在接觸光芒的一刻被彈開,低吼著慢慢退後,最終在銀光中化為一縷煙塵消散。
兩人靜靜地站在空地上,沉默了許久。
「你剛剛……你和時碎對話了?」璃雅看著他,眼神中不再只是警覺,而多了一份驚訝與認可。
艾嵐皺眉,低聲說:「我只是試著用心去聽……我覺得它好像聽懂了我。」
璃雅沒有再問,只是輕輕點頭。「你真的……不是普通人。」
他轉頭看她,笑了笑:「但我很高興,你願意和我一起來這裡。不然我一個人早就嚇得跑走了。」
璃雅難得露出一抹笑容,輕聲說:「我們是同伴,不是嗎?」
當夜,他們在清理過的空地上紮營。火光搖曳,艾嵐望著手中的時碎,感覺它比之前更加溫暖、有重量。
「今天是我第一次真正使用它。」他對璃雅說,「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掌握這份力量……但我想學。」
璃雅轉頭看他,語氣堅定:「你會學會的。你跟那些追求掌控時間的人不一樣——你是在傾聽它。」
那一刻,艾嵐感覺到,這不只是對時碎的認可,更是對他這個人的信任。
遠處,一雙眼睛靜靜地觀察著他們,黑袍在風中飄動。薩羅緩緩露出微笑。
「時間的心臟已開始跳動……小子,你的選擇,會帶來代價。」
第六章:夢境的低語
月光像水銀灑在林間,林葉隨風搖曳,沙沙作響。艾嵐和璃雅已連續走了兩天,沿著時間斷層的引導,朝著傳說中的「夢境之塔」前進。
他們踏上了一條不在地圖上的古道,兩側的樹木古老高聳,樹皮上刻著時間魔法的符紋,有些早已褪色,有些依然閃著微光。
「這些樹……像是在記錄什麼。」艾嵐伸手輕觸一處刻紋,指尖傳來微微的溫度。
璃雅低聲道:「這是古代幻夢師留下的標記,他們是唯一能與夢境世界溝通的魔法族群。」
「夢境世界……?」
「就是意識與時間交會的地方。夢不是虛構,而是未發生之事的碎片。你會在夢境之塔裡看到自己未來可能的模樣,也可能……失去自己。」
艾嵐聽了心頭一緊,他還沒準備好面對未來——甚至連現在的自己都還沒摸透。他想起那頭時間殘影,想起時碎在他掌心的回應,還有母親留給他那句話:「不要害怕錯過,因為錯過是另一種選擇的開始。」
第三天的清晨,他們穿過一條濃霧瀰漫的山徑,霧中,傳來悠悠笛聲,清亮卻飄忽不定。
「有人……」璃雅停下腳步,拉弓以備。
艾嵐則被那旋律吸引,緩緩走近霧中。聲音彷彿繞過耳朵直接進入心底,像是來自他童年最深的夢。
霧散開,一座由銀白石材構築的小亭出現在眼前,亭中坐著一位身穿青紫袍的少女,指間握著一支泛著月光的銀笛。她閉著眼,神情恬淡,像是在與整個世界對話。
「我等你們很久了。」少女睜眼,眼瞳是淡金色,如晨曦初照。
璃雅立刻拉緊弓弦:「你是誰?」
「我叫艾莉森,是這座山的守夢者。」她微笑,目光落在艾嵐手中的時碎上,「那東西正在引你走向夢境,但你內心尚未準備好。」
艾嵐心頭一震:「你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麼?」
「我只看見你夢中重複出現的那條河流,一艘漂泊的小船和……你母親的笑容。」她語氣溫柔,「你還困在失去的時間裡,無法前行。」
艾嵐的呼吸一窒。他從未對任何人提過那個夢,卻被眼前這個陌生人一語道破。
璃雅警戒地走近一步:「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條路不應該有人。」
「我不屬於現在,也不屬於未來。夢境只在你心裡準備好時出現,而我,是讓你決定是否踏入的人。」
艾嵐低頭看著時碎,微光在他掌心閃爍,如心跳。
「那座塔……真的能讓我看見未來嗎?」
「不是看見,而是體驗。」艾莉森輕聲說,「夢境會將你帶入未曾發生但可能發生的時間中。你會遇見不同版本的自己——有的堅強,有的脆弱,有的早已放棄。」
璃雅皺眉:「這不是指引,是陷阱。」
「這是選擇。」艾莉森語氣如風,「時間從不給人確定,只給人可能。」
艾嵐望著她,然後轉向璃雅:「我想去看看。」
「你確定?萬一你回不來……」
「我已經失去太多了,不能再讓害怕成為我的理由。」艾嵐語氣堅定,這句話不只是對璃雅說,更是對自己說的。
艾莉森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枚銀製的羽形吊墜交給他:「當夢開始模糊時,用這個想著你真正在乎的人,它會帶你回來。」
艾嵐接過吊墜,溫熱的觸感讓他想起母親輕柔的手掌。他握緊吊墜,對艾莉森點頭:「謝謝妳。」
璃雅仍一臉不安,但終究還是收起弓箭:「我會在夢境塔下等你。」
他們繼續踏上路途,霧氣逐漸淡去,遠方,一座宛如水晶構築的高塔出現在山谷中央,塔頂環繞著漂浮的時之環,每一圈都刻著不同的符文,緩緩旋轉,像是在低聲訴說著時間的祕密。
艾嵐停下腳步,望著那座高塔,深吸一口氣。
這不只是通往夢境的旅程,也是他與過去和解,找回真正自己的第一步。
遠處山巒間,薩羅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夢境……真是好玩的試煉。」他低聲呢喃,「去吧,小艾嵐。我倒要看看,你從夢中回來時,還是不是現在的你。」
第七章:與自己相遇的那一夜
塔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無聲無息,彷彿從未上鎖。
踏進夢境之塔的瞬間,艾嵐感覺到重力發生了變化。腳下的地面不再堅實,而是像水面那樣微微波動。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銀色霧氣,每一步都像踏入時間的波紋中。
他深吸一口氣,手中緊握著艾莉森給的羽形吊墜,那是他通往現實的唯一線索。
「這裡……真的是夢嗎?」
四周沒有牆壁,沒有樓梯,卻有無數浮動的門扉漂浮在空中。每一扇門上都刻著不同的符號——有的像星辰,有的像指針,有的……是他記憶中的片段。
一扇門吸引了他的注意。
門上是熟悉的景象——他兒時的木屋,一棵開滿紫色花的小樹,以及那道熟悉的聲音:
「艾嵐,該回家了喔。」
他下意識地推開門。
下一瞬,陽光灑落,一切回到過去。
他站在小木屋前,年幼的自己坐在院子裡,皺著眉頭研究一本厚重的魔法書。母親在一旁溫柔地笑著,雙手沾著麵粉,正準備烘焙蘋果派。
「你又在背那些古老的咒語啦?我都快忘記你還是個小孩了。」
「我想保護妳。」小小的艾嵐抬起頭,語氣認真。
現在的艾嵐望著這一幕,胸口泛起一股強烈的酸楚。他幾乎忘了那時候的自己有多單純,多想變強,只是為了留住那一點點的溫柔時光。
他向前伸手,想觸碰母親的臉,但手卻穿了過去——像穿越了光。
場景驟然一變。
炙熱的火焰,奔騰的黑影,尖叫與崩塌。
他再次目睹那場襲擊——母親為了保護他,用盡最後的魔力將他推出火場。
他記得自己瘋狂哭喊,記得那個懦弱無力的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他跪在夢境中,雙手抱頭,低聲喃喃:
「我沒能救妳……我沒能保護任何人……」
忽然,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那不是你的錯。」
他抬起頭,一名少年站在他面前,穿著與他相同的衣服,眼神卻更冷靜、更成熟。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像經歷過無數次時光重播。
「你是……我?」
「我是你未來可能成為的樣子,一個放下過去的人。」那名未來的艾嵐說。
「我沒辦法放下……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走下去。」
「你正在走了,不是嗎?」未來的艾嵐伸手指向那顆紫花小樹,「你一直在走,只是不敢承認而已。」
他沉默,望著那棵小樹。
記憶中,他曾在母親葬禮後把那棵樹種下,告訴自己每天都要看看它,記得自己為什麼要學魔法。
他終於低聲開口:「我好想她。」
「我知道。這份思念不會消失,但它可以轉化成力量,幫你走向更遠的地方。」未來的艾嵐語氣柔和,「夢境不是讓你遺忘,而是讓你看清——你不是為了補救過去而活,而是為了創造未來。」
塔內的霧氣漸漸變淡,門扉重新排列組合。
艾嵐站起來,握緊手中吊墜。雖然眼角仍有餘淚,但他的步伐變得堅定。
他對未來的自己點頭,像是對一段過去正式告別。
霧氣退散,他重新回到塔的核心。
一輪古老的時之環緩緩出現,符文發出淡淡光芒。那是一個象徵,他已通過第一層夢境——過去。
下一層,是「選擇」。
他知道,那將更難。
但這一次,他不再只是為了逃避而走。他開始明白,時間魔法的本質不是掌控時光,而是選擇在無數可能中,成為真正的自己。
塔外,璃雅坐在石階上仰望星空。
她感覺得到,艾嵐正在改變。
「你回來時……會是怎樣的你呢?」她輕聲自語。
遠處,一道風穿越林間,像是命運的迴聲,低語著:
「夢境已啟,選擇將臨。」
第八章:時間的岔路口
他踏進第二層的瞬間,四周的景色驟然轉換——如同跌入一個交錯時光的萬花筒。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金黃色調,像是午後傾灑的夕陽,溫暖,卻帶著不確定的騷動。
艾嵐站在一條蜿蜒的長路上,道路分成無數條岔路,每條路的盡頭都籠罩在薄霧之中。他的腳邊出現了一塊閃著幽光的銘板,上面刻著六個字:
「你要成為誰?」
他的心緊了一下。
耳邊響起低語,是來自不同未來的自己:
「你可以回去村莊,過上平凡安穩的生活……」
「你可以加入王室魔導會,追尋知識與權力……」
「你也可以成為像母親一樣的守護者,走向戰爭與犧牲的命運……」
一條條未來像幻影般浮現在他眼前,每一條都充滿吸引力,也充滿痛苦。
他嘗試踏上一條看似光明的道路——那裡,他成為王國最年輕的時間法師,受人敬仰、才華橫溢。
可當他真正踏進幻象,站在金碧輝煌的魔導殿堂時,內心卻感到空蕩蕩的。
那些掌聲,那些稱讚,似乎都填不滿他心中那塊失落的缺口。
「你為什麼學會時間魔法?」一名老者問他。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答案。
畫面驟然破碎,他被拋回分岔路口。
他蹲在地上,捧著額頭,心亂如麻。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霧中走來。
是璃雅。
她穿著學院制服,臉上帶著他熟悉的微笑,眼神卻比現實中的她更成熟、更堅定。
「這不是真的你吧?」他輕聲問。
璃雅笑了笑,反問:「那你是真的你嗎?」
艾嵐愣住。
幻象璃雅走到他身邊,指向那條通往平凡生活的小路:「你可以回家,重新開始,忘記所有責任與痛苦。你不需要拯救任何人。」
「可是……如果我不做,沒有人會做。」
「那真的你的責任嗎?」璃雅的聲音變得柔和,「你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啊,艾嵐。」
他沉默良久。
從夢境塔的第一層走來,他看見過過去的痛、母親的笑、自己眼淚中的脆弱;而這一層,他終於站在未來面前,必須做一個選擇。
不是要不要拯救世界——而是,他想成為怎樣的自己。
「我不想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了……但我也不想為了權力,迷失自己。」
他看著那無數條岔路,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要……成為一個能守護重要之人的人。」
璃雅點點頭,輕聲說:「那你就要準備好,承擔那個選擇的重量。」
霧氣開始聚攏,一條新道路在他面前浮現。
它不那麼光明,也不那麼黑暗。上面刻著一句話:
「成為你自己。」
艾嵐跨出第一步。
腳下傳來熟悉的脈動——時間之力正緩緩回應他的決心。
那一刻,他明白了,夢境塔並非是讓他逃離現實的地方,而是讓他與自己的每一面對話。
當他走出第二層時,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彷彿一整晚的霧終於散去。
璃雅仍坐在塔外,看到他時微微一笑。
「你變了。」她說。
「我只是……更清楚我要往哪裡去了。」他回以一笑,眼神多了些光亮。
夜晚,星星靜靜閃爍。風穿過夢境之塔的頂端,傳來一聲呢喃:
「下一層——恐懼之境。」
但這一次,艾嵐不再畏懼。
他已經選擇了。
第九章:恐懼的名字
夢境之塔的第三層沒有階梯,也沒有門。
當艾嵐靠近時,地面自行裂開,一道由黑曜石鋪成的旋渦緩緩張開,彷彿等待他墜入。
他深吸一口氣,步入其中。
黑暗瞬間吞噬了他。
他墜落了好久,像是被時間拋棄。沒有重量,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沉寂。
直到——
砰!
他重重摔在地上,抬頭一看,四周是一片無比熟悉的村莊。
是家鄉。
但這裡……安靜得可怕。
沒有孩童的嬉鬧,沒有爐火的香氣,甚至連風都沒有。
村莊靜止了。
艾嵐踉蹌著走入中央廣場,卻驚恐地發現,村民們都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如同石像。他們的臉上滿是空洞與失望,眼神直勾勾地望著他。
「你為什麼離開我們?」
母親的聲音突然響起,冷得像冰。
艾嵐轉過身,她正站在井邊,手中拿著那本《時間之心》。
「你說你要拯救世界,但你連自己的村莊都救不了。」
她的身影開始崩裂,像風化的泥塑,碎片隨風飄散。
「不——不……這不是真的……」艾嵐跪倒在地,手指緊抓著地面,試圖讓現實停下崩塌的節奏。
「你不是英雄,艾嵐。」父親的聲音低沉,「你只是個無法完成承諾的孩子。」
黑霧升起,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從霧中走出——那是「他自己」。
只是,那雙眼是漠然的,背後沒有光。
「你想拯救世界?別笑了。」影子艾嵐冷笑一聲,「你連時間都控制不好,還敢妄想未來?」
他一步步逼近,語氣如毒蛇般鑽入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你不過是想成為別人眼中的“有用之人”,才穿上這虛偽的勇敢。」
艾嵐抬頭,看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心跳快得像要炸裂。
他想否認,想逃跑,可腳卻彷彿被困在時間的泥淖裡。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不再來自別人,而是他內心最深的地方:
「如果你真的失敗了呢?如果沒有人能被你守護?你還會選擇這條路嗎?」
黑暗宛如海水般湧來,將他整個人吞沒。
他開始無聲地掙扎,胸口像壓著千斤重石。
「我……只是……不想一無所有……」他低聲說,眼淚在臉上無聲地滑落。
「我真的……好害怕……」
就在那一刻,一道微光從他掌心綻放。
是時間之心。
他記得璃雅曾說:「真正的勇氣,不是沒有恐懼,而是在恐懼裡仍選擇前進。」
艾嵐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站起來,直視那個影子。
「沒錯,我會怕……我會失敗……但我選擇不逃了。」
他舉起手,將心之光印向那個黑影。
對方痛苦地扭曲、掙扎,最後如墨水般潰散。
村莊恢復寧靜,空氣再次流動,陽光穿透雲層,灑落在他肩上。
他站在中央廣場,滿身汗水與淚痕,卻感覺比任何時刻都更加清醒。
走出第三層時,璃雅早已等候。
她沒有問發生什麼事,只是遞上了一杯水,輕聲說:「你看起來……更真實了。」
艾嵐接過,淺淺一笑:「我見過自己最不想見的一面。」
「那你學到了什麼?」
他頓了頓,望向遠方昏黃的天空。
「我不需要完美,我只需要……真實地選擇。」
夢境塔的風再次響起,吹落幾片虛幻的時之葉。
第四層,將是「記憶之門」。
但這一次,他不再只是為了任務而前行,而是為了成為那個,能承擔一切的自己。
—
第十章:記憶之門
夢境之塔的第四層,不像前幾層那樣令人感到壓迫。
反而,這裡溫暖、寧靜,像午後陽光灑落的老屋。空氣中有乾燥的書香與淡淡的茉莉氣味。
門口,一排排懸浮的光球慢慢旋轉,每顆都映出模糊的影像,如碎片般交錯閃爍。
璃雅低聲道:「這是記憶之門……你將看到不屬於你的過去,但與你息息相關。」
艾嵐的心一緊。他隱約知道這一層,會給他答案,也可能帶來更深的傷口。
他點頭,跨進門檻。
一瞬間,天地倒轉。
當他睜開眼時,自己正站在一座舊圖書館裡,書牆高聳如山,斑駁的木地板傳來年久的聲響。
而在不遠處,有個女孩正坐在窗邊讀書。
她有一頭與他相似的深栗髮,眼神專注,嘴角微翹。
是母親,年輕時的樣子。
艾嵐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不是日常溫柔的模樣,而是一個渴望知識、眼裡有星光的女孩。
身旁出現一位身穿學院長袍的男人,年輕、神采飛揚,正對她說話。
「你擁有罕見的時間感知力,伊蕾雅,這種天賦應該放在更大的舞台上。」
母親輕聲回應:「但操縱時間,會改變太多人的命運。」
「我們不改變,就永遠困在原地。」那男人的聲音有股說服力。
「你真的相信,時間能被駕馭?」
「我相信——只要願意犧牲。」
艾嵐心頭一震。那人……正是卡爾.奧羅。
未來的暗時大師。
畫面轉換。
實驗室,崩潰。
母親跪在地上,手裡抱著一本殘破的筆記,臉色蒼白,嘴唇緊咬。
「我們失控了……卡爾,這不是我們要的……」
「這是必要的代價,伊蕾雅!」他咆哮,「未來不是等待,而是爭奪!」
母親緊握筆記,轉身而逃。
那一刻,她選擇了背離時間學派,選擇守護平凡的人們。
選擇成為他的母親。
而卡爾,選擇了支配時間,成為未來的敵人。
下一幕,村莊。
母親懷中抱著嬰兒艾嵐,在月光下輕聲呢喃:
「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天賦。但我希望你能比我更自由,不是為了補償什麼,而是因為你自己選擇。」
那聲音溫柔卻哽咽。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請原諒我,沒有告訴你一切。」
畫面隨風而逝。
艾嵐站在記憶的盡頭,久久不能言語。
他終於明白母親為何總對時間魔法三緘其口,為何她總將他留在村子,遠離外界的漩渦。
她不是逃避,而是在守護——一段過去的錯誤,不想重演在他身上。
回到記憶之門出口時,璃雅站在原地,眼神柔和。
「她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守護你。」
艾嵐抬眼,眼中仍有淚光,但神情不再迷惘。
「我以為我是為了母親才走上這條路……但現在我知道,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你找到了時間魔法的起點,也找到了自己的意志。」
璃雅微笑,「前方是第五層:試煉之鐘。」
「那裡,你將真正開始掌握時間。」
艾嵐望向通往下一層的階梯,心裡無比清晰。
母親的記憶,已是過去,但她的愛,將成為他掌握時間的光。
他不會再迷失。
時間,不再只是魔法,而是責任、選擇,以及連結彼此的真心。
第十一章:試煉之鐘
通往第五層的階梯蜿蜒而上,像一道通往天穹的銀白旋律。艾嵐的腳步沉穩,腦海仍縈繞著母親在記憶中留下的呢喃。
璃雅並未隨行,她站在第四層門口,說:「這一層,你得獨自面對。」
當艾嵐踏上最後一級階梯,眼前的世界忽然一變。
這裡不像夢境,反倒更像現實。
廣場中央立著一座古老巨鐘,銅製表面布滿裂痕與浮雕,彷彿紀錄著無數人的命運與時間的傷痕。
鐘下有三扇門,每一扇門上刻著不同的銘文:
【過去之門】、【現在之門】、【未來之門】。
鐘聲沉沉,像心跳般震盪心靈。
「歡迎來到試煉之鐘。」
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無形卻滲入骨髓。
一位身穿白袍的守鐘人自光霧中現身,銀髮如雪,雙瞳如砂漏,緩緩道:
「在這裡,你必須做出選擇。」
艾嵐看著三扇門,遲疑地問:「什麼樣的選擇?」
守鐘人回答:「你可以回到過去,改變一次命運;你可以停駐現在,獲得安穩;你也可以選擇未來,預見結局。」
「但每一扇門,都有代價。」
艾嵐沉默。他想到母親的犧牲,想到時間魔法所帶來的傷痕。
「如果我什麼都不選呢?」
「那你將永遠停留在試煉之鐘,直到你願意承擔時間的重量。」
鐘聲再次響起,低沉、緩慢,像在提醒:選擇,無法逃避。
艾嵐走向【未來之門】。
「我想知道,這條路的終點。我要知道,這場與卡爾的戰爭,會走向何處。」
門緩緩打開,一道強光將他吞沒。
下一瞬,他站在一片焦土之中。
天空破碎,時光如水流洩。大地裂開,城市傾塌。
他看見自己站在戰場中央,周圍是倒下的同伴、崩壞的時之塔。
而卡爾.奧羅,站在對面,臉上帶著悲傷又決絕的神情。
「你終究選擇了阻止我,艾嵐。時間會記得這一刻。」
畫面一閃,未來消失。
艾嵐跪倒在地,心跳如擂鼓。
他看見的,不只是結局,更是一種可能性——如果他繼續前進,將不得不承受失去、背叛,甚至戰爭。
當他再度睜開眼,已回到鐘前。
守鐘人看著他,語氣柔和:「你願意繼續嗎?」
艾嵐輕聲說:「是的。」
「即便未來會痛?」
「時間不是為了逃避痛苦,而是讓我們學會承擔。」
鐘聲第三次響起,這一次,如晨曦般清晰明亮。
鐘下浮現一道銀色光圈,緩緩升起,環繞艾嵐。
那是「時間核」的顯現——只有通過試煉者,才能觸碰的魔法源心。
「將你的意志交付其中,你將真正掌握時間之力。」
艾嵐閉上眼,將雙手放入光圈之中。
片刻間,所有他經歷的記憶——村莊、母親、璃雅、夢境之塔的每一層、卡爾的眼神——如潮水湧來。
不是讓他回頭,而是推著他前進。
時間魔法,在他體內覺醒。
不是控制時間,而是與時間共舞。
光散。
守鐘人點頭微笑:「你的旅程,終於真正開始。」
「前方是夢境之塔的第六層:裂縫之界。」
「在那裡,你將遇見卡爾留下的影子。」
艾嵐握緊手心,那銀色光粒尚未散盡,如心跳閃動。
他回頭望了最後一眼巨鐘,低語:
「我不會讓未來成為預言。」
「我要讓它,成為選擇。」
他邁步,踏上更深的夢境,也踏向命運的深處。
第十二章:裂縫之界
第六層的門靜靜矗立,不似前幾層那樣華麗或神秘,而像一道破碎的窗。門框斑駁,空氣中瀰漫著焦灼與冰霜交織的氣息,像是時間在此發出過最後的悲鳴。
艾嵐伸出手,觸碰門扉。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撕裂感貫穿全身,像是被抽離原本存在的時空,被丟進一個既無過去、也無未來的空間。
「歡迎,艾嵐。」
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但他早已熟悉這語調。
卡爾.奧羅,時間術士,昔日王國的預言守望者,如今是扭曲時間法則的叛徒。
裂縫之界,正是他留下的最終試煉,也是陷阱,也是鏡子。
眼前是一片灰白世界,像夢與現實交會的邊緣。地面是碎裂的時光鏡片,映照著艾嵐不同人生的可能樣貌——
一個未學會時間魔法的他,仍住在村莊裡,母親尚在,日子安穩。
一個選擇逃避命運的他,成為藏匿在遺跡深處的孤影。
還有一個他,與卡爾並肩,成為時間的重塑者,摧毀舊世界、建立新秩序。
每一個影像都像針,刺進艾嵐的心中。
卡爾現身於鏡片之上,白髮飄揚,眼神寂寥,卻帶著堅定的執念。
「看見了嗎?這些,都是你可能的樣子。」
艾嵐握緊拳。「但不是我選擇的樣子。」
「選擇?」卡爾冷笑。「你以為時間會給你選擇?你以為犧牲能換來未來?我曾經也這麼相信……直到我看見所有的未來,都是毀滅。」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被憤怒吞沒。
「所以我才要重塑它,重塑這一切——只留下一條真正的路!」
「但那不是未來,是控制。」艾嵐平靜地說。
「未來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我們還能改變它,不是因為它注定要發生。」
裂縫之界開始崩解,鏡片碎裂,時間洪流在兩人之間激盪。
卡爾舉起雙手,時間魔法化為黑色漩渦,向艾嵐席捲而來。
艾嵐閉上眼,胸口那顆時間核閃耀銀光,將他的記憶、信念、痛苦與渴望,凝聚為一道光盾。
第一次,他不再只是使用魔法,而是與魔法共振。
時間不再是工具,而是他存在的一部分。
銀光與黑潮撞擊,整個空間爆出劇烈震動。記憶與未來在空中翻轉,一如他心中曾經的混亂。
但這一次,他沒有退縮。
他走上前,每走一步,腳下的裂縫便開始癒合。
「卡爾,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背負這一切。」
艾嵐伸出手。
「我們都曾被過去困住,但你教會我:只有選擇,才是時間的真正力量。」
卡爾的魔法開始崩解。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位少年。
那眼神,竟與自己年輕時一模一樣——曾經堅信未來可以改變的,純淨。
最後,卡爾低聲喃喃:「也許……我錯了。」
他將手放進艾嵐的掌中,兩道時間之力交融,化為一道純白之光,照亮整個裂縫之界。
界域崩解,光芒中浮現一道回歸現實的階梯。
時間,重新流動。
當艾嵐與卡爾一同踏出夢境之塔,黎明初現。
璃雅早已等候,她眼眶泛紅,但笑容真摯。
卡爾望著晨光,長長吐出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自由的味道。」
艾嵐微笑回應:「不,是選擇的味道。」
夢境之塔在朝陽中緩緩隱沒,彷彿從未存在過。
但艾嵐知道,時間留下的,不只是痕跡,更是可能。
—
【第一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