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古悠人陪同委託人抵達診所。胡東岳見狀,立刻起身,面帶微笑地說:「您好,我姓胡,是這裡的心理師。」
「你好。」男子伸出手,與胡東岳輕握了一下。
胡東岳翻了翻切結書,快速瀏覽內容後抬起頭,語氣溫和地問:「魏紹煌先生,不知道我能怎麼協助您?」
「是這樣,我長期在海外工作。過去父母相互照應,日子過得還算安穩。」
「前陣子我回國後,發現他有些不對勁。追問之下才知道,他花了不少錢購買無障礙設備。」
「以前家裡的大小事一直是我媽在打理,後來她身體出狀況,我爸忽然失去了依靠,對此他相當自責。」
這與古悠人先前提及的情節幾乎完全吻合,不過,胡東岳此刻更在意的是魏紹煌自己心裡的想法。
「魏先生,那您希望我如何幫助您父親呢?」他試圖先釐清委託人的需求,進而選擇適當的治療方式。
魏紹煌遲疑了一下,想了想後問道:「我聽說你們的療程可以刪除記憶……是真的嗎?」
胡東岳維持著笑容,耐心地解釋:「這部分我稍微說明一下。在您簽署的切結書中有提到,我們必須取得當事人同意後,才可以進行療程。」
「而且,我們所做的並非刪除記憶,而是藉由回顧人生中某些重要的經歷,來引導當事人的認知產生改變。」
魏紹煌皺起眉頭,似乎仍有些困惑:「我還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定要用其他記憶去覆蓋掉他不想再面對的回憶?」
面對魏紹煌的提問,胡東岳以平穩的語調,展現出心理師應有的專業。「人對快樂和痛苦的感受是相對的。用正向記憶取代創傷經驗,是一種相當有效的心理療法,不過,這得建立在某個前提下。」
他將手肘靠在桌上,指節輕抵唇邊,慎重地說:「如果只是單純地覆蓋記憶,卻沒有處理當事人的心理問題,可能會導致情緒上的副作用。」
「這起事件的核心在於您父親的退休金被騙走,導致晚年失去了生活保障。」胡東岳停頓一下,接著補充:「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去追究誰對誰錯,而是如何讓他走出這道陰影。責怪只會加重心理負擔,他真正需要的是您的陪伴和諒解。」
魏紹煌靜靜聽著,漸漸領會了胡東岳的意思。
「所以……胡心理師,您的意思是,得先讓我爸安心下來,療程才能有效嗎?」
「正是如此,家人的支持非常重要。如果這還不足以改善情況,我才會考慮採取認知覆蓋。」
魏紹煌凝視著胡東岳,像是下定了決心:「我會先好好安頓我爸的生活,也會按照您的建議去做……謝謝您,胡心理師。」
胡東岳臉上浮現出安心的表情,柔聲說道:「先讓您父親知道,他不必再為生活擔憂。如果仍難以釋懷,我們再討論後續的治療方案。」
魏紹煌離開後,古悠人從隔壁探出頭,笑著問:「搞定了嗎?你們談得還真久。」
胡東岳看了他一眼,平穩地說道:「只要魏紹煌能負擔父親的生活,用關心取代責備,我想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古悠人把名片當扇子輕輕搖著,嘴角浮現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他可是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這點錢對他根本不算什麼。」
「我先走啦。」古悠人把名片隨手丟在桌上。
「對了,你這幾天怎麼老是不見人影?」胡東岳隨口問道。
古悠人回過頭,瞪大雙眼笑問:「真難得,你居然會關心我。」
「你以前不是總急著要酬勞?我還在等你什麼時候開口。」
「沒事,我還有約,改天再說吧。」他隨意敷衍完就離開診所,下樓後馬上撥電話給羅秉耀。
「羅Sir,那件事怎麼樣了?」
「我查到他們下一個目標了。」
「你能不能幫我安排跟對方碰面?」
「別得寸進尺,我給你地址,其餘你自己想辦法。」羅秉耀隨即掛斷電話,並將資料傳給古悠人。
※
古悠人按照羅Sir給的地址,來到一棟老舊公寓。這裡的住戶是一位退休老師──游太太。自從丈夫過世後,她便獨自生活至今。
他按下門鈴,過了幾秒,對講機才傳來一句:「喂?」
「您好,請問這裡是游太太家嗎?」
對方停頓一下,略帶戒心反問:「你哪位?」
「您好,我是先鋒周刊的記者,想請教您關於銀盾居家護理的問題。」
游太太遲疑地問:「你想知道些什麼?」
「其實我們發現,銀盾和社會局的人疑似勾結,用高於市價的價格賣無障礙設備給年長者。」
「我希望能針對這個議題做一篇專題,您願意接受我的採訪嗎?」
「我沒空。」話音剛落,話筒被用力掛上。
古悠人點上一根菸,低聲嘟囔:「哼……果然沒那麼容易。」
古悠人苦等了三個多小時,終於等到游太太出門。他立刻推開車門,急忙追了上去。
「游太太,請等一下!」古悠人連忙喊住她。
「你誰啊?」她被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滿臉不安。
古悠人趕緊解釋:「我是剛剛跟您通話的人,先鋒周刊的記者。」同時把記者證舉到她眼前。
游太太提高音量,狠狠瞪著他,「警告你!別再纏著我,不然我馬上報警。」
他攤開雙手,誠懇地說:「請別誤會,我只是怕您受騙,才會在這裡等。」
她氣憤地瞪著古悠人,質疑地說:「誰說我被騙了?我看你才可疑!」
他不慌不忙地翻出一疊資料遞給游太太,「這裡是其他廠商的報價,您比對一下,就知道銀盾的價格有多離譜。」
游太太半信半疑地戴上老花眼鏡,低頭細細查看資料,當看到售價欄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古悠人從她的反應,更加確信銀盾已將她鎖定為目標。
「這……怎麼可能……」游太太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社會局竟會和業者同流合汙。
「游太太,今天我來,是為了找出真相。」古悠人望著她,懇切地說:「如果您願意配合,不只可以保護自己,還能防止其他人受害。」
游太太怔怔盯著那份清單,良久才放下,像是下定決心般抬頭問:「……我該怎麼做?」
聽到這句話,古悠人心裡一陣竊喜,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抹得意的微笑。「等他們下次拜訪的時候先通知我,剩下的交給我處理。」
「真的沒問題嗎?」游太太還是有些不放心。
「您放心,我一定會揭穿他們的真面目。」古悠人早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要對付這些人。這時,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是胡東岳打來的。
※
剛進門,古悠人就直接問:「什麼狀況?」
「魏先生剛剛打電話來,覺得他父親還是放不下,希望我幫他父親做認知覆蓋。」
「那你有什麼打算?」
胡東岳摸著額角,顯得有些苦惱。「我得先搞清楚他父親的不安來自哪裡,否則……」
古悠人試探地問:「你是在擔心情緒記憶的副作用吧?」
這時,他掙扎著要不要將計畫告訴胡東岳。
胡東岳邊翻閱資料邊思索,要從哪個點切入,才能幫魏家父子解決問題。
古悠人決定不再隱瞞,提起勇氣問:「如果我揭露那家公司的推銷手法,會不會有助於治療?」
「我想讓那些受害者有機會討回公道,避免其他人當冤大頭。」古悠人淡然地說著,眼神卻充滿怒意,拳頭不經意地握緊。
胡東岳看著他,心想:「這傢伙早就行動了,要把銀盾的非法行為曝光。」
「你自己決定吧,我不會干涉;只是別太過火。」胡東岳深知古悠人的能力,決定把這件事交給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