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覓一大清早就闖進了陸嬋寧房裡,手裡拿著鍋鏟敲敲打打,震得陸嬋寧的耳膜受不了,乾脆拿起床邊的木棍下床和曹覓較量一番。反正從宋皇帝召見後,她就沒得過一夜好眠,今日曹覓自個兒送上門討打,豈不是正好。
不過戲鬧歸戲鬧,曹覓不停催促著陸嬋寧趕緊洗漱換裝,不一會兒還就拉著人往街上去了。這陸嬋寧已是幾日沒睡好了,眼下一點玩樂的心思都沒有,只管讓曹覓拉著她四處走,天上的豔陽一照,更是將她的身子烘得暖暖的,叫她眼睛一瞇就犯睏,連走個路也是跌跌撞撞。
陸嬋寧渾身懶散,「上哪呢這是?」曹覓的心情甚好,愉悅全寫在臉上,「從臨西城回來後不見妳好好休息,倒還忙著進宮見了陛下,肯定都沒吃上好的,我帶妳吃館子去。」
「睏呢,不想吃。」
曹覓就怕陸嬋寧突然逃跑,便更使勁地攫住她的手,「不行,這是特別為妳準備的,一定得吃。」
雙味堂外頭排得長長人龍,不過曹覓好像看不見似地,領著陸嬋寧撥開人群就往裡頭走。陸嬋寧被左右兩旁的人擠得辛苦,不時還得接收無數的白眼,看得她是一臉錯愕,直到穿過人群,和曹覓都在位子上坐定了,她才輕靠在曹覓耳邊問起。
「雙味堂日日滿座,連位子都得提前幾個月預定才有,我看你今日也是一時興起,這位子你怎麼弄來的?」
曹覓故作神祕,也學陸嬋寧輕靠在她耳邊細語:「我說這位子是楊四郎弄來的,妳信不信?」
陸嬋寧不屑地嗤鼻,「哼,楊四郎要能弄到雙味堂的位子,為什麼不自己來吃,還能讓給你吃了?」
「來來來,這是客人點的醬燒羊排,小心燙口。」
陸嬋寧看著被端上桌的羊排,愣著,「等等,我們還沒點菜呢……」這一轉頭看見董蓮心站在身旁,她倒是驚喜了,「三娘?妳怎麼在這兒?」
董蓮心咯咯輕笑,「難得今日早些把藥房打理好,我便來雙味堂幫忙了,要不妳瞧,上門的客人這麼多,人手不夠呢。」
「幫忙?」陸嬋寧不懂其意,但也毫不關心,拉張椅子就要董蓮心坐下,「三娘既然在這就一塊吃吧,我聽說雙味堂的菜特別好吃,尤其是妳剛剛端上來的醬燒羊排。」
陸嬋寧先是夾了一塊羊排放到董蓮心碗裡,接著又夾了一塊放到曹覓碗裡,最後才給自己挑了一塊。董蓮心和曹覓擱著碗不動筷,只是都抿著笑看著陸嬋寧。陸嬋寧沒有發現那二人的異狀,一張嘴就撕下一口羊肉,不料嚼了幾口便往桌上吐了出來。
「呸!這醬燒羊排怎麼這麼難吃?」
陸嬋寧大聲一喧,可讓雙味堂裡裡外外的人全都噤了聲,一雙雙眼睛無一不盯著她瞧。
咚地一聲,一把菜刀在陸嬋寧面前砍得俐落,狠狠地卡在桌上動也不動。持刀的女子名叫耿無雙,是雙味堂的老闆,而那盤被陸嬋寧嫌棄的醬燒羊排,正是出自她的手藝。耿無雙此舉並非是生氣或是挑釁,只是對眼前這個批評她廚藝的陸嬋寧充滿好奇,第一眼相見不但不討厭,反而還喜歡得不得了。
「妳就是陸嬋寧?」似是瞧見了什麼稀奇珍寶,耿無雙一雙眼睛直發亮呢,「聽說妳也燒得一手好菜。我這雙味堂呢,人人都說好吃,實在是找不到對手,不如妳也燒塊羊排來跟我比比,怎麼樣?」
突來一個沒頭沒腦的要求,陸嬋寧是無語得直發笑,手裡持著一雙筷子,不停地敲著醬燒羊排的盤邊。瓷器被敲得發出清脆的聲響,陸嬋寧斜著眼看著耿無雙,態度既自信又高傲,「妳就這手藝?在座的人若真要吃了我做的羊排,恐怕妳這雙味堂就該歸我管了。」
耿無雙不禁拍掌大笑,「好!若是妳燒的羊排好吃,那這雙味堂歸妳又有何妨。」她一手向著廚房,認真地看著陸嬋寧,「請!」
陸嬋寧一進廚房便先取了刀,她熟練地挑了幾樣蔬菜配料,一擺手就咚咚咚地在板上切得細碎,隨後更是把架上的瓶瓶罐罐全都試了一輪,斟酌著比例一一倒進碗裡攪和。
這配菜調料全了,自然是少不了擱在桌上的大羊排了,不過那份量太重,燒起來不但不容易,就連味道也難以滲透。陸嬋寧索性換了一把剁刀,揚起臂膀忽地一落,就把大塊羊排狠狠地分成兩半,接著再落一刀,如此才正是她理想的大小。
起了油鍋燒得火熱,辛料一下頓時竄滿香味,陸嬋寧的鏟子快速地在鍋裡翻攪,適當時便下了佐料和羊排,這一和熱氣碰上,不同於先前的香氣又陣陣撲鼻而來,惹得眾人是猛吞口水。到這還沒完呢,眼看那醇厚濃稠的醬汁一入鍋便緊緊巴在羊排上,越燒越香,這樣的醬燒羊排豈有不好吃的道理。
耿無雙倚在廚房門口,雙手纏在胸前,一味有趣地瞧著陸嬋寧的動作,眼裡盡是讚嘆。果真是難得的好身手好廚藝,要不是陸嬋寧已受封成將,耿無雙肯定是要留她在雙味堂掌廚的。
這一道醬燒羊排說簡單也不簡單,醬汁不僅得調到恰當好處,就連火侯和燒的時間多寡都得斤斤計較。火侯是太大太小都不行,時間要多一分少一秒當然也不行,而按照陸嬋寧這番處理,根本就不用多想,待會端上桌的醬燒羊排百分之百好吃。
陸嬋寧自信滿滿地端了大盤上桌,四周的人全都圍了過來盯著瞧。桌上有兩盤醬燒羊排,一盤還熱呼呼地冒著白煙,另一盤已經冷到連醬汁都凝了油脂。
耿無雙推散了人群走到陸嬋寧面前,手裡的筷桶一落就在兩個大盤的中間,然後拿起一雙筷子遞到曹覓面前,只是她一雙眼睛帶笑,還是離不開陸嬋寧。
「評比一事總得要人多才算數,不要說我不公平,我讓妳的人先嚐。就照妳說的,若是我輸了,這雙味堂我便雙手奉上,絕不囉嗦。」
陸嬋寧一把搶過耿無雙手上的筷子,速地又插回筷桶內,「不必由曹覓先嚐,這裡人人都得試,誰先誰後都無妨。」
耿無雙滿意得一笑,「好!」
雙味堂外又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不過這回不是為了品嚐雙味堂的珍饈,而是為了讓陸嬋寧和耿無雙的手藝能夠分出高下。
耿無雙一派輕鬆地候著,甚至還飲上了幾杯酒,絲毫不擔心她那盤涼透的醬燒羊排招來厭惡,而陸嬋寧本也是頗有自信,不過隨著品過的人越來越多,她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
評比至今已過數十人,人人嚐過陸嬋寧的羊排之後,無一不皺著眉搖頭,隨後再嚐耿無雙的羊排,竟是滿口地誇讚,還能有這麼奇怪的事嘛,陸嬋寧明明記得那羊排的滋味難以入口啊……
曹覓和董蓮心也拿起了筷子一嚐,二人的反應和剛剛那些人如出一轍,曹覓甚至還急急忙忙地找水喝,完全不顧陸嬋寧的面子。陸嬋寧不死心,拿了雙筷子就夾起耿無雙的羊排往嘴裡一放,味道和剛剛一模一樣,舌頭一伸又給吐了出來,接著再夾了塊自己燒的羊排,滋味甚是美好,實在不解為何人人都嫌難吃。
陸嬋寧緊抓著手裡的筷子不放,一雙眉皺得老緊,「為什麼?」
耿無雙輕輕擱下酒杯,悠悠道:「勝負一目了然,好險沒讓妳給拆了我雙味堂的招牌。看來妳做的醬燒羊排可比我的難吃,今後還請別在外頭大聲嚷嚷,免得損了我雙味堂的名聲。」
「明明難吃,為什麼要誇口好吃?」陸嬋寧一個轉身就揪住了曹覓的領子,「還有你是怎麼回事,連我的手藝都吃不出來了?」
耿無雙訕笑著,「人人都說好吃,只有妳說難吃,誰信妳?就別把氣出在妳朋友身上了,他也只是實話實説。」
見曹覓閉緊嘴不吭聲,陸嬋寧更是一頭霧水了,她鬆了手放開曹覓,一個人無所適從。
耿無雙見眾目睽睽,也不好讓陸嬋寧沒有臺階下,思量一番又道:「不如這樣,要是這裡有一個人說妳的醬燒羊排好吃,那便算數,我的雙味堂依舊拱手讓出。」
對陸嬋寧來說現在根本就不是能不能得到雙味堂的問題,而是有沒有人能信她的問題,她就算翻了雙味堂也得找到一個願意相信她的人才行。
於是陸嬋寧左顧右盼、上瞧下看,這一回頭望向大門,正好就看見楊四郎倚在門邊。她記得剛剛楊四郎並沒有上前品過兩盤羊排,這下正合她的意,瞧她直奔楊四郎身邊,抓起他的手就又回到大桌前。
陸嬋寧給楊四郎遞上一雙筷子,「你嚐,哪盤羊排好吃?」
楊四郎揚著一抹笑,接是接過了陸嬋寧手中的筷子,可也沒動手去夾羊排便直接擱在桌上,「妳做的好吃。」
陸嬋寧又拿起筷子遞上,「你都還沒吃,怎麼就說我做的好吃。快嚐嚐!」
楊四郎接過筷子又放下,搖著頭,「只要是妳做的,一定好吃。」
「為什麼?」
「因為是妳。」
陸嬋寧沒再接話,整個雙味堂靜得無聲,而楊四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陸嬋寧則是慌得直眨眼,一顆心老是撲騰得厲害,都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