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霸的寄宿家庭離艾雯家確實不遠,步行10分鐘便到,座落於一幢屋齡不算年輕卻維護得宜的電梯公寓頂樓。
天霸入屋時,寄宿家庭爸爸楊百川正備好晚餐,招呼他一起開動。見到天霸手肘的包紮與上衣破開的大洞,楊百川不疾不徐、但故作小驚訝地問:「怎麼受傷的啊?你不是手腳靈活、擅長跑酷?」
「我是擅長跑酷啊,要不是為了救人…我哪可能這麼容易受傷?」天霸立刻回道,接著在吃飯間詳細描述自己如何迅速撲救以輪椅代步的艾雯,亞琇如何感謝他、並帶他去治傷的細節。
「看來,要更瀟灑地英雄救美、完全不受傷的話,你的護身功夫還得多練喔。」楊百川邊微笑邊聽天霸說完後看著天霸上衣背後回道,接著挾了一塊豐潤多汁、香味四溢的照燒雞腿肉,送進嘴裡。
天霸有些尷尬地遮掩一下上衣後背破洞說道:「…也是啦,不然要是換褲子後面破了,不要說帥了,糗都糗死了,哈哈哈…」
楊百川神態依然輕鬆,但轉為較認真的口氣,緩緩說道:「你從小學的八極拳練到家時,是很厲害的,不過武術並非只有攻敵,靈活護身卸力也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尤其是在現代都會街頭,隨時保持危機意識,小心周遭狀態,避免自己受傷,才有能力應對後續一切情況。」
天霸靜靜聽著,心中覺得這位川叔不像自己師父教拳時那麼兇,但說話條理清晰,言辭間自有威嚴。所以也虛心求教:「川叔你們合氣道還有什麼技巧可以教我?我想多學點!」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你這種條件,體格好、協調反應好、態度也好,哪個師父不愛教?不過今天也累了,先休息吧,明天我下班後再跟你分享一些心得。吃完後碗盤洗好,休息一下就洗澡先睡了吧。」
「可以先透露一下要練什麼嗎?」天霸好奇地問。
「合氣道的翻滾和後倒護身法;明天我下班後,頂樓加蓋的「百川道館」見!」楊百川轉過頭來,笑笑拍著天霸肩頭說道。
天霸聞言,眼神亮了起來。他自幼習武,雖然練的主要是八極拳,但對各種武術都抱持著開放學習的態度,更何況師父也曾提過其他武學精髓,這次來台灣,就是想要「挖寶」。如今聽到楊百川願意教新技法,更是興奮。
翌日太陽西斜時分,忙碌了一天的楊百川回到家中。洗去一身塵埃後,便帶著換上運動服的天霸,走上頂樓的迷你道場。場地面積雖然不大,只有六公尺見方,但地板鋪設厚實軟墊,牆面也做了防護,確保訓練安全。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木質香氣,伴隨著夕陽餘暉,顯得格外寧靜。入口處的門檻上方橫掛一副匾額,以行書龍飛鳳舞刻寫著「海納百川」四個大字,室內依合氣道傳統,對牆正中掛著合氣道開祖肖像,下方木格架分三層,由上而下依次橫放檀木所製太刀、合氣杖與短刀。
楊百川領著天霸面向開祖肖像跪坐行禮如儀後,轉身對天霸說道:「合氣道,講求借力打力,以柔克剛,更重要的,是它護身與卸力的精妙,避免受傷。在境界上,合氣道有『五心』的說法,依次是初心、殘心、同心、不動心、禪心。因為你體會還不夠深,我今天簡單說一下『初心』與『殘心』。」
「Holy…我的天!怎麼這麼多心?我只知道小心、愛心、專心…不管了,川叔現在解釋的一定很重要,先全部記下來再慢慢想。」天霸聽到一堆「心」的說法,腦中一堆問號,但決定以自小師父教自己中文時學到的技能- 超強記憶力,先吸收再消化。
楊百川見天霸眼中露出渴求新知的神采,心中甚感欣慰,於是繼續說道:「初心,是保持初學者心態。不先入為主,謙虛、開放地對新事物充滿好奇與學習意願。而殘心,則是指動作結束後,意識和氣的延伸仍然存在,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況;就像箭射出後,射手的意念還是停留在目標上。」
「你昨天雖是因救人而受傷,但傷在手肘,說明你在倒地時,身體姿勢還不夠圓順;只要有任何不順的地方,碰到堅硬粗糙的地面,就很容易造成傷害。因為要避免你手肘縫線受損,讓傷口又裂開,我們今天剛好可以練『無手翻滾』。」
楊百川說著,緩緩走到道場中央,雙手抱胸,以正常姿勢步行,接著自然向前翻滾,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近乎無聲,身體沒有絲毫僵硬,甚至連手肘都沒碰到地面。只見他一邊肩部稍微點地後,便順著身體前翻的慣性,輕巧以圓弧形滾動,接著迅速起身,雙腳穩穩以丁字步站立,姿勢優雅,彷彿一陣清風拂過。
「當然,你若對步行時的立姿翻滾沒有把握,可先以跪坐姿勢,熟悉基本的身體律動翻滾。這其實跟你跑酷時的翻滾很像,只是沒用到手臂順著手肘再到肩膀這樣的輔助動線練習。練熟以後,就算你懷裡抱個人,也能兩人都毫髮未傷地翻滾,避開危險。
後倒護身法有基本和進階兩種,基本的就是倒退後踏時,藉著那一步緩衝力道,然後依膝、臀、身體後仰著地的次序倒下,過程中頭部內縮或看著自己肚子,最後像鐘擺一樣,借慣性力道,腹肌使力順回蕩之勢站起身。
進階的後倒護身,就像前倒翻滾動作倒放影片的方式,倒退後踏,以膝、臀依次著地後,依慣性力道向後翻滾起身。」說完後,楊百川又以米字型的八個不同方向,相應做出前翻、側翻、後翻的動作。
「看清楚了嗎?翻的時候要記得呼氣,不要憋氣,否則容易內傷。另外,頭要內縮或看著自己肚子,脖子才不會扭到喔!」楊百川轉過身,笑容中帶著一絲深意。
天霸點點頭,躍躍欲試。他學著楊百川的姿勢,半蹲,然後嘗試向前翻滾。
「砰!」一聲悶響,他的手肘雖然記得抱著,但身體重心完全沒掌握好,整個人像笨拙的麻布袋,重重砸在墊子上,伴隨著一聲不成調的「呃!」
「再來。」楊百川的聲音平靜,沒有絲毫嘲諷,但堅決。
天霸不服輸地站起來,再次嘗試。然而,第一次太過心急,第二次又太過謹慎,總是磕磕碰碰,無法像楊百川那樣圓順流暢。他的右手肘雖然刻意避免觸地,但身體其他部位的碰撞,還是讓傷口傳來隱隱的拉扯痛感。
汗水漸漸浸濕天霸的衣衫,但他絲毫不氣餒。他從小在師父嚴格教拳的洗禮下長大,早就習慣身體各種磨練,把吃苦當吃補;跑酷的經驗更讓他對如何運用身體重心和慣性有著深刻理解。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不斷回放楊百川的動作,模擬著那種圓順流暢的律動感,想像身體如何在重力作用下,輕柔化解衝擊力。一次又一次的嘗試,一次又一次的調整。直到楊百川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天霸才恍然驚覺,他已經練習了將近兩小時。他喘著氣,卻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輕盈。
「今天先到這裡。」楊百川走過來,拍了拍天霸的肩膀,「身體記憶需要時間累積,你畢竟有底子,已經掌握到一些訣竅,比我在道館教的很多學員好太多了。接下來可以練一天休一天,每次練一小時左右,注意養好傷,另外不要荒廢了學校的課業,知道嗎?」天霸豎起左手姆指比了個「讚」,便下樓沖澡休息。
十多天後,天霸的訓練小有成效。每次練習,他都會確實依楊百川指示的動作練習,最初的笨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流暢的節奏。他感覺自己身體彷彿一條靈活的游魚,無論向前還是向後,甚至側翻,都能做到圓順避免衝擊,然後輕輕一蹬,迅速起身,雙腳穩穩站立,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隨時準備應對任何狀況,保持「殘心」狀態。
這天,天霸完成一組漂亮的連環翻滾,最後一個迅速前翻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便輕盈站立起身。「完美!」他不禁開懷暢笑,在心裡為自己喝采,為自己的進步感到自豪。
就在他為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準備再加練一組時,放在道場側小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輕快的提示音。他拿出手機查看狀態,螢幕上赫然顯示著艾雯的訊息:「Hello 小天壯士!你傷好點了嗎?梅媽說為了謝謝你,要準備一桌豐盛的好菜,請你來我家吃大餐!什麼時候方便過來呀?」
看到訊息的那一刻,天霸臉上的笑意更濃。雖然在學校也認識不少同學,彼此相處也愉快,但遇到艾雯時,彷彿一見如故,想到她就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大餐耶…不知道跟夜市的美食比起來怎樣?」他舔了舔嘴角,腦海中除了艾雯的燦爛笑容,還填滿了各式他在網路上看過的台灣佳肴,於是便飛快在手機上打字回覆:「Hello 小艾小姐!一點小傷,早已癒合,留了道疤,但每道疤都是男子漢光榮的驕傲!謝謝邀請,撿日不如撞日,就約在後天星期五,在下定當赴宴,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