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傑闔上肋骨、蓋回蓋子,繼續解釋琳的計畫細節。
嗡嗡嗡嗡。
陳承腦袋黏稠得像一片糨糊懂,他每一個洪傑說出的中文字,但組合在一起後,他完全不明白,完全沒法思考,直到...「轟!」
海外那遙遠的小島動了。
利維坦甦醒,嚎叫,他鑽進海裡,激起堪比海嘯的大浪,大浪襲向四周,距離太遠,在兩人身前碎裂成海灘上的浪花。
「琳開給我們的條件很好,代價只是要當新人魚的保母。」洪傑說,「我可以進一步強化我們的潛水配置,把我們變更強壯,更敏銳,成為人類眼中的超人,在水裡也不用害怕海獸。
我們倆以後可以橫行無阻,輕鬆面對各種困難,把台北變成我們的遊樂園。」
陳承聽著洪傑說話,卻依然看向外海,「可是琳要死了,她明明可以不用過去。」
洪傑嘆氣,手搭陳承的肩,「看著我。」
陳承頭轉過來。
「好好思考,」洪傑說,「人魚對你而言,是什麼?」
「我......」
陳承腦海混亂,語言、畫面與感覺紛飛,直到靈光閃爍,思緒飛回到一月二十四號、與琳第一次相遇的早上。
那時候兩人在船上,還沒抵達大湖分哨站。洪傑介紹人魚的強大、解釋待會交流的危險性後,詢問陳承:
「那你呢?你為什麼跟過來?你想要什麼?」
陳承一時間愣住。
對啊,為什麼我要跟過來?
為什麼?
「你沒必要跟來,人魚可能挾持你當人質。」洪傑繼續說,「或挾持我,小孩跟成人在她們眼裡沒兩樣。」
「那幹嘛還帶她回來?是不是看她漂亮?」
「有敵對的可能,也有合作的潛力。」洪傑說,「你應該沒聽說過,但在戰爭爆發前,人類跟人魚一起培育出吃垃圾的鯨魚,和吸油汙的水母,雖然合作很短暫就是了。」
合作?吃垃圾的鯨魚?
陳承不敢置信。
從他有記憶以來,海獸都是吃人的長腳天災,而促成海獸猖獗、海平面上升的元兇,就是人人喊罵的人魚。
人魚在這年頭,是「惡魔」的代名詞。
儘管陳承從未見過。
「我想......我想看大家口中的敵人,是什麼樣子。」陳承說,「事實被證明以前,跟假消息一模一樣。
我想自己去看看她,而不是聽其他人的說法。我想跟她面對面,決定她是敵人還是朋友。」
......
時間回到現在,陳承開口:
「琳是我的朋友,我想救她。」
洪傑表情認真。
「陳承,我要你回想起過去種種,然後告訴我,你真的想幫她嗎?即使得加入不可能贏的戰鬥、即使可能會犧牲生命?」
生命。
陳承嚥口口水。
從五分山的覆滅開始、陽明山的分裂、上校的辭世、慧玲不告而別、孫老師傷重不治,林口哨站的殺戮。
洪傑曾說,這年頭喪命的理由,五花八門又來得突然。
陳承以前不懂,現在懂了。
「我想幫她。」陳承語氣堅決。
「現在是朋友,不代表以後還是朋友。」洪傑說,「和人魚打交道,跟政治沒兩樣。如果以後我們的生存利益,和人魚的種族利益衝突,導致我們和人魚再次敵對,人魚甚至可能會殺害你的朋友。
你那時候,會不會後悔你曾救過她?」
「不會。」陳承不假思索。
「如果真的不小心成功,我們帶琳和她的同胞回來,怎麼跟鋒哥交代?」洪傑說,「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
「我跟他說。」陳承斬釘截鐵。
「看來你一心想幫到底了。」洪傑的語氣意味深長,「我們明明有美好的未來,為什麼你這麼想救她?」
再一股澎湃的大浪打在沙灘上,轟隆巨響。
「想救朋友,需要理由嗎?」陳承問,「不要浪費時間,你有辦法就趕快說!我們怎麼打敗利維坦?阿找二號能拖回來吧?AIT的炸藥有沒有用?」
「說到這份上,沒辦法了。」洪傑苦笑,「這就是人,總是互相影響,沒有人的命運是獨立的。
你既然選擇對抗,我怎麼可能選擇逃跑?實現小孩的理想,是大人的責任。」
陳承歡呼,「那接下來怎麼做?」
洪傑輕拍陳承的肩膀,「你在這等著,我去就好。」